两日后,帝后回宫。
按规矩设了接风宴,六皇子等人也都进宫来,向皇上皇后问安道辛苦。
皇上兴致颇高,笑着向众人说道:“此次东都之行,堪称顺利有趣。这一路上坐着船过去,看着两岸的风光,真叫人心怀畅快。”
皇后也说:“这一路上天气晴好,又不燥热,实在是陛下洪福所感。”
皇上看了看到场众人,唯独不见丽妃,便问:“丽妃怎么没来?”
“早起玉藻宫的人就来过了,说丽妃身上不适,不能前来赴宴。”皇后笑道,“不如陛下稍后亲自过去瞧瞧。”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揣度这多半是丽妃耍的小手段,想要和皇上单独见面。
皇上听了,也只会心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在众多妃嫔中他实在有够宠爱丽妃。
宴罢,众人陆续散了。
皇上果然去了玉藻宫,姚万仪留在皇后宫里说话。而六皇子则往贤妃宫里来。
“这几日你没再惹万仪不高兴吧?千万哄着她些。女人就是靠哄的,男子汉大丈夫,身段放低些没什么,也不会有人笑话。”贤妃柔声教导儿子,“为你也为我。”
面对母亲,六皇子不免羞愧。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因为自己总给母亲添麻烦。
“坐下吧!喝口茶。我也不是一味要教训你,实在是关心则乱。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年纪,唯一的指望就在你身上了。”贤妃叹了口气说。
“是儿子太不懂事了,总让您牵肠挂肚。”六皇子说。
“我为你牵肠挂肚是应该的,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我总是盼着你好,只要你好了,我受些委屈,受些煎熬又算得了什么。”贤妃笑了。
六皇子喝了口茶,欲言又止。
贤妃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这屋子里只有咱们母子二人,你也不必张不开嘴。”
六皇子被母亲说的有些脸红,但还是硬着头皮问:“池姑娘她……她没事吧?”
“我不是早让人出宫告诉你了吗?我已经在万仪面前保下了她。说起来她是个好姑娘,并不是那等自轻自贱的庸脂俗粉。
她倒是一心要求死的,半句也没讨饶。可是我想着杀了她虽容易,可是你却要伤心一辈子的。”
听贤妃如此说,六皇子不免心情激荡,对母亲更加感激:“母妃,你对孩儿实在是……太关照体谅了……”
“傻孩子,我是你的娘啊!我怎么能不心疼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万仪,迫不得已才娶了她,你的心一直都是苦的……”贤妃说到这里也不禁落下泪来,“其实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都是因为我没本事,才让我的儿子只能委屈求全。”
“母妃,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实在是姚家势力太大,一味的仗势欺人。”六皇子跪在贤妃面前抱住了他,“是儿子没本事!”
贤妃抹了一把泪说道:“详情还没同你说,为了保住池素,我不得不在万仪面前虚与委蛇,让她以为我是向着她的。
你也知道当时那个情形,想要你们二人都囫囵脱身已是不能,我便说可以把池素家人从蜀州调回京城来,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如此池素必然不敢再生二心,不会再招惹你了。”
“什么?!”六皇子听了大急,“母妃,这样做的话,岂不是把吃池素架在火上烤吗?比杀了她还难受。”
“你这么想我不奇怪,可是你听我说,如果不拿出条件来万仪会放过她吗?
以他们姚家的权势和作风,池家人就算不来京城,难道就能保全吗?”
一席话将六皇子生生问住了。
是啊,姚万仪是那样的霸道,又怎么可能放过池家人?
她就是个疯子,是个令人作呕的疯蛤蟆!
贤妃缓了口气又说:“蜀州那个地方是何等的偏僻潮湿,池家人在那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尤其是他家的几位长辈,身上都有旧伤。怕是再熬上几年,连命都保不住了。
回到京城来,总是要好过些。别的不说,气候总是相宜的。只要哄住了万仪,不会对他们怎样的。毕竟我已经跟她说好了。这件事的内情绝不会让她爹娘和皇后知道,只说她收买了池素替她做事,才叫她家里人回到京城享福的。”
“还是母亲计谋深远,考虑得周到。”六皇子听贤妃细细分析之后也觉得这个计策可行,但立刻又想到池素的性情,“只是池素她……怕是不一定肯依吧?”
池素直率倔强,宁折不弯,这一点他是深知的。
“那孩子的确是直爽的性子,是我好说歹说才回转了的。说到底,她终究是心疼家人,心疼父母的。”贤妃道,“可话说回来,这也只是暂得一时的平安,都说瓦罐不离井沿儿破,将来怕仍旧是凶多吉少。
只要我们这边稍稍不如姚家的意,不但是持家人,就连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先前一次一次的事情,你还不长记性吗?”
六皇子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贤妃说的对,况且不用贤妃说,他自己也清楚。
姚万仪的霸道,皇后的多疑,姚泰夫妇的护短,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想到一直以来所受的委屈和凌辱,想到每日里都要活得战战兢兢,还要连累自己母亲和心爱的女子,六皇子的愤怒便几乎要将自己的心烧毁了。
在姚家的强权面前,从来不会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境地,永远都是一退再退,直至退无可退。
“母妃,我不想再活得这般窝囊了!”六皇子几乎是把这句话嚼碎了说出来的,一字一泣血,“我做够了砧板上的肉!”
“嘘!”贤妃仓惶地去捂他的嘴,“你要疯了吗?!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可都活不得了!”
“窝窝囊囊的活着还不如死!”六皇子不愿再忍了,“母妃,我早都受够了!与其这么一天天连大气都不敢出,还不如拼个痛快!反正活到一百岁也是个死!”
“你……你想做什么?”贤妃似乎是被儿子吓到了。
“母妃,”跪在那里仰头看着贤妃,“我们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