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在杜清雪昨晚上的一番梦呓里,他心下判断,以为在杜清雪这一场梦魇里,她想要见的人是他,是他遇到了危险,她要救的人应该是他……
她担心,在乎的人,是他。
但是,从杜清雪醒来后的种种迹象来看,却与他以为的一切似乎背道而驰,她气他,对他不耐烦,吼他,抗拒他,想要逃离他,仿佛,她嫌恶他,最不想看见的人是他。
如此看来,倒显得他有些自欺欺人了。
但现在,杜清雪再一次情绪转换,态度发生微妙的转变,她的情绪像是一场暴风雨,说来就来,反复无常,这令江景琛越发的琢磨不透了。
看着她,江景琛看不出她此时此刻的想法。
到底,她在想什么,他无从知道。
杜清雪眸中心绪复杂,五味杂陈,纤长的羽睫下有眼泪在流淌,江景琛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走近了她。
他刚一抬手,想帮她揩去眼泪,然而,却在想起了刚刚她极力反抗,推拒了他的亲近的情景,他犹豫了,迟疑不定,举起在半空之中的手僵着,迟迟没有落下来。
眼下,杜清雪情绪不定,态度不大明朗,要是他碰了她,她指不定要再一次像刚刚那般冷眼相待,会说出一些更伤人的话来。
江景琛目光凛凛的鹰眸微微垂下,漆深的眸底划过一抹暗淡的色泽,一缕受伤的神情在他恍若妖孽一般英隽冷魅的面庞上极快地掠过。
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然而,站在了江景琛面前,直勾勾眸光紧紧凝视着他的杜清雪还是留意到了。
强大到能睥睨一切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江景琛,他从来都是尊贵的,骄傲的,沉稳,却又冷漠,手段果决,狠戾,统筹全局,运筹帷幄,一句话便能定人生死。
对他,世人景仰,忌惮,闻风丧胆。
他喜怒不形于色,强大如他,不曾怯懦。
向来,没人敢堂而皇之地挑衅他,敢伤害他,他用不着向任何人低头,让步,不该容忍任何人的挑衅,肆无忌惮,更不该袒露悲伤,表现出半点受伤的情绪……
但是,却因为她,江景琛屡屡忍让,屡屡受伤,还待她这般呵护,这般小心翼翼。
并且,在做事之前,江景琛还会考虑她的感受。
何尝,江景琛这么隐忍过。
何尝,高不可攀的江景琛这么卑微过。
又何德何能,她能够得到江景琛如此真心相待。
她娇纵,刁蛮,做事情不考虑后果,都不过是仗着江景琛至始至终对她一如既往的宠溺疼爱罢了。
依他所愿,杜清雪抬手,抓过江景琛僵在半空中的手,拿着他的手轻轻地揩去她眼角的泪珠。
“景琛,你是我老公,你不让我走,我便不走了。”杜清雪道。
在态度上,杜清雪来了个大转弯,前后不一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可杜清雪的这一来回的转换,很是自然,并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我当真以为,你是要非走不可。”
他看杜清雪刚刚的架势,似乎非走不可,可现在,她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江景琛敛下心底的潮涌,抬起长长密密的睫毛,一双深邃的眼眸看向杜清雪。
诚然他看不透杜清雪,却仍然尝试着要去了解她了真实的想法。
“不走了。”杜清雪干脆的回答道,同时,她惨白一片的脸色渐渐地恢复过来,红润的亮泽一点点攀升至她娇俏的脸颊,看见他,她心情一下子转好了:“你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可是,你说要救人,救的是什么人?”江景琛深深望着杜清雪澄亮透澈的眼睛道,不错过她眼睛泄露出来的丝毫情绪。
“救你。”这话,不是欺骗,是真话,尽管结合刚刚她一番言行举止来看,这并不像是在说真话,倒像是在撒谎。
可是,她没骗江景琛。
她是真的想要去救他……
杜清雪睁着一双黑琉璃似的干净不染纤尘的眼眸诚挚地看向江景琛,眼神率直,坦荡,并没有回避江景琛仿佛能洞悉人心一般敏锐的目光。
“你做噩梦了。”经由杜清雪解释了,江景琛不难明白杜清雪在态度上发生巨大反差的缘由。
“是,我是做噩梦了。”杜清雪委屈巴巴的撅着小嘴,明艳动人的俏脸还带着未干的深深浅浅的泪痕。
在稍一思索后,杜清雪不忘了进一步向江景琛解释:“我梦见了自己瑟缩在一个角落里,那儿,很黑,漆黑一片,也很冷,遍体生寒,到了晚上,时常会有蚊虫,蟑螂,老鼠出没。”
“可其实,我不怕黑,也不怕冷,我怕的,只是……”那儿,没有你。
本来,杜清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在说到动情之处又一次眼泪汩汩而出,抽噎着,一席话停顿了几息,后一句话止于嗓子眼里,没能说出来。
等杜清雪缓了缓起伏不定的心绪,她看着江景琛,继续道:“虽然在一个人的晚上,有蚊虫,蟑螂,老鼠,我也会害怕,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放弃,不能由着你一个人努力,不能让你担心,只要一想到你,我就有了战胜心底恐惧的勇气,我可以克服一切的困难。”
“我秉持着一抹坚定的信念,一直都相信你会来,相信再遥远的距离,我们都会见上面的,可是……我们还来不及见上一面,便发生了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时光倒流,回忆重现,我看见,在我们离婚不久那一会儿,你喝了好多酒,地上,都是你喝完了的空酒瓶。”
“我和你说话,你却不理我。”
“后来,你昏厥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应我,我想抱你,可是,却怎么都抱不到你,看着你晕倒在地上,我着急,也害怕。”
“我想找人来帮我,来救你,然而,我找不到人。”
“我很无助,我救不了你。”
杜清雪重现困扰了她一晚上的梦魇演绎的一幕幕场景,直到了这一刻,她还心有余悸,惊魂未定。
这一番话,是杜清雪的解释,也是她吐露的心声,是她在半遮半掩的向江景琛坦白。
以梦魇为由头,过往的事情,上一世的经历,发生在她身上的点滴,她已经开始说与他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