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扎荤山
安禄山也不是全然没有顾虑,他知道他们此时不出手,未必是出于不忍,更可能是想自己同这蛮猪两败俱伤,或者是干脆自己被它杀死。
安禄山两手死死抓住蛮猪的獠牙,骑在了蛮猪长长的尖嘴上,就像一尊彪悍勇猛的天神,大声的咒骂着,抡起铁拳一下下狠狠捶在蛮猪的脑额上。
安禄山天生一股惊人的怪力,捶得蛮猪脑袋嗡嗡直响,任凭巨兽疯狂的扭动脑袋,却死死缠抱在它头上,再也不肯被它抛下来。
洪荒蛮猪一时受制,疯狂的向着四周的宫墙撞去,试图把安禄山撞死撞下来。
此事倒正中安禄山下怀——撞,给我狠狠的撞,把躲在暗处的狗东西都给我撞出来,撞死他们。
安禄山恨意上来,哇呀呀张狂直叫。
望着这位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狂暴战神,暗处候命待杀的人们一个个不由得心跳加速,手心里冷汗直冒,身子僵直如不听使唤的朽木一般。
严庄更是吓得失了分寸,躲在安庆绪身后,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袍袖,身子瑟瑟抖动着,每一次呼吸都极其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微弱的声响,便会被安禄山一把捉住撕成碎片。
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大,火舌狂吐引燃了紧挨着寝殿的几株老树,火光扑天,照得院子里通红一片,更照得怒发赤身的安禄山宛如烈火地狱里走出的修罗战神。
巨大的蛮猪不断朝宫墙和树上撞去,安禄山却是长在了它身上一般,一人一兽如此僵持了许久,仍是分不出个胜负来。
一股骚味儿蹿进了安庆绪的鼻子里,他轻轻嗅了嗅,确定是湿热的尿骚味儿。
安庆绪侧过脸来,冲严庄裤裆里瞅了瞅,黑乎乎的湿了好大一片。
安庆绪了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严庄几眼,看他样子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尿裤子了——还张着嘴冲自己用力点着头,眼神儿瞟向暗处隐蔽的人们——安禄山疯狂骁勇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他还是想鼓动安庆绪干脆让人乱箭射死他,免得被他反扑过来。
这一次安庆绪没有明确表示拒绝,也没有当下就同意。他有些担心李猪儿的安危,乱箭射出,他的处境会比安禄山更危险。
虽然李猪儿兽化后庞然大物皮糙肉厚的,可一旦失血过多,一样会危急他的性命。如果连这个朋友都失去了,那今后的日子岂非少了许多快乐。
他当然不知道,此时李猪儿的意识早已被这洪荒巨兽的力量所吞噬。
几次都不能将安禄山挣脱,反倒被他一拳拳打在头上,彻底激怒了这头洪荒巨兽。
眼见寝殿里大火熊熊,发狂的蛮猪竟一头冲了进去,在火堆里横冲直撞起来。
屋内一阵墙倒梁摧之声,整座寝宫顷刻间被毁于一旦,唯有熊熊大火烧得全无一点生机。
见此情景,严庄两眼放光,终于松开了紧紧抓住安庆绪袍袖的双手,兴奋的搓动起来——这下,安禄山死定了,死定了。
安庆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坚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和惶恐,紧握的手一松,手中的佩刀差点儿落在地上。
火势烧天,噼噼啪啪的声响大作,实在看不清寝宫里的情形,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轰——轰——”
火场中一阵爆裂声震得人们耳膜生疼,一道巨大的火柱直扑云霄,刹那间整座洛阳皇宫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乍熄,四散飞溅的星火转瞬湮灭,一个庞然大物从将熄的火堆中蹿了出来。
正是李猪儿兽化后的蛮猪铁卫。只是它不是自己从火堆中跳出来的,而是被人抛出来的。
洪荒巨兽跌落在地上一路翻滚,压倒了院中几株一抱粗的老树才停了下来。
蛮猪似是受了极重的伤,不断哀嚎着,在地上躺了许久,才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山丘一般的蛮猪稳住身子,忽地疯跑起来,挺起尖利的獠牙再次冲向了火堆之中。
轰隆——
一股强劲的怪力,再次把蛮猪抛了出来,比方才丢得更远,直接重重的落在方才被它压断的古木上,尖利的树茬子顿时在它肚皮上划开了几道口子,鲜血喷薄而出。
“哎呀——不好——”
严庄惊恐的低声叫了起来,他知道这蛮猪铁卫一旦失血过多的话就会恢复成人形,很快死去。
这火堆中一定有古怪,而且看情形,是冲着自己这一边来的。能把这山丘般的蛮猪抛来抛去,实在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力量。
安庆绪手一扬,埋伏在暗处的高手当即做出迎战准备,只待那火堆中的人一现身便下杀手。
一股旋风自火场中央卷起,吹得火焰灰烬四散飘飞,一道伟岸的雄霸身影在火场渐渐现出形貌。
“扎——扎——扎荤山——是扎荤山——”
“是,是战神,是战神扎荤山——”
“饶命啊,战神饶命啊——”
他们叫的不是安禄山的本名,而是突厥族战神扎荤山的名字。
暗中埋伏之人多是突厥族人,一些人甫一见那身影形貌竟纷纷跪倒下来,不住的磕头称罪,请求战神的饶恕。
劫火残烬之中,一道不世身影顶天立地站在那里。
不是安禄山?
看身影形貌,同安禄山矮胖滚圆的身材相去甚远,足足比安禄山高出两头有余,身形魁伟,一身肌肉健硕有力。
来者浴火现世,大踏步走出熊熊烈火,远看浑身赤红如血,就是比那烧天的火光还要嫣红许多。
一张脸生得狮鼻怒目,肥厚的嘴唇下,一对白森森的獠牙斜翻在外。
只是——此人双胸、双臂,乃至双腿之上的纹身却和安禄山所刺一模一样。
没错儿,正是这样的纹身,而且仔细看来,这纹身的图样同这浴火现世的人物竟十分相像。
记得奶奶说过,父亲身上的纹身乃是突厥一族的战神扎荤山,父亲乃是战神扎荤山所赐之子。
当初祖母与祖父婚后数年,祖父仍是醉心于浪游四海不思归家,祖母以为是祖父嫌弃她久不生育没有子嗣,祖母便向战神扎荤山祈祷,祈求神明能够赐予她一个孩子。
后来祖母果然受孕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便是自己的父亲——安禄山,当年祖母感念战神扎荤山的恩德,便为父亲取名扎荤山,并在他十二岁时为他两胸、两臂、两腿上刺了战神扎荤山的图腾纹身。
这——他到底是父亲,还是真的战神降世?
呵呵,现在自己不仅是杀君弑父,就连神也要杀了么?
杀了神会怎样?神,杀得死吗?
战神扎荤山一样的魁伟人物,正缓步迈向院子里,一股逼人的压迫感令人呼吸都感到困难。
安庆绪想着想着忽然咧嘴笑了,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呵呵,这个时候还有心胡思乱想,不管来的是人是神,都得杀掉。
“扎荤山”冲着暗处士兵隐藏的方向吼了几声,随机转身扑向了蛮猪。
他已经能够望穿黑夜,看到暗处躲藏的人们,只是眼下他似乎还没有把那些人当做首要攻击的目标。
蛮猪流了很多血,摇晃着身子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没事?”严庄惊异的望着受伤已重的蛮猪,轻声对安庆绪说道。
“恩,他今天本来就有些古怪,看体型就比往日兽化时大了许多,可能是一时情急吃多了那种药,所以才会这样。”
“那,他没事吧?”严庄有些担心的追问。
他的担心倒未必是出于对李猪儿的关心,只是害怕一旦李猪儿都无法制服这凶神,接下来要死的就是自己了,说实话严庄一点都不相信安庆绪网罗的那些所谓高手可以打败安禄山,更何况眼前现身的是一个半神半魔的家伙。
洪荒巨兽稳住了身子,在“扎荤山”面前。试探性的来回踱着步子。它的双眼已经严重充血,一些血丝溢出了眼眶淌了下来,蛮猪赤红的眼球就像两枚小红灯笼,不禁令人怀疑它是不是还能看得见。
兽化秘药的药力在不断唤醒它原始而又难以驾驭的荒暴兽性,这股原始的兽性既激发了它强悍无匹的力量,同时又急剧的摧残着它的血肉之躯。
蛮猪铁卫和兽王蛊血脉天赋不同,残忍点来说前者只不过是后者的仿制品,是当初守护十七为了取得阿史那德的信任,而专门创制的一种兽化秘术。
而且这种兽化之术需要借助药力催发,因而有许多的副作用。最主要的便是三点:一,如果兽化之人意志力和身体力量不够强大,则会被药力所激发的兽性反噬,彻底成为野兽;二,兽化期间,就算保留了足够的人类意识,其精神仍会遭受巨大的折磨;三,兽化期间,失血过多则会恢复人形很快死去,根本无法救治。
这几点安庆绪和严庄都十分清楚,他们也很诧异流了那么多血,它怎么还能站起来?按常理它早该恢复人形死掉了。
然而此时,它非但没有死掉,看起来反而更加强悍了。
“扎荤山”也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杀气,趁着对方打量自己的间隙,迅速选好了出手的角度。
“扎荤山”忽然向左一个佯攻,随即凌空跃起,想要避开巨兽撼山裂地般的冲撞直接骑到它的背上将之制服。
这蛮猪却未上当,也不知它是学聪明了,还是因为反应迟钝反而得利——总之,当“扎荤山”正跃起在它头顶之时,这蛮猪猛地昂起头来,挺起慑人心魂的獠牙向着“扎荤山”胯下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