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不是建宁王的事情么。那些个御史言官一个个恨不得指着老奴的鼻子叫骂,哎呀,难堪啊。娘娘您是不在前朝,不然——”
“不然又怎样?”
“不然,也是要受他们一番发难的,哎,那些人说话可就没老奴说得好听了。”
“哼,皇上怎么说呢?”
“皇上能怎样?索性旨意是皇上下的,早早的勒令退朝罢了。”
“可这样终究是过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世啊。”
李辅国听出皇后娘娘话里有话,便顺了根杆子,由她把话说出来。
“谁说不是呢,明日早朝,总不至于还要勒令早退吧,老奴这就头疼着呢。”
“哦?李大人平素足智多谋,此番怎就谦虚起来了?”
“唉,皇后娘娘谬赞了。这世上最怕的不就是个人死不能复生么,当初谁可曾想到这建宁王会那么想不开呢。人死了,死无对证,纠缠来纠缠去的,最是无奈啊。”
“呵呵,人死虽不能复生,可这道坎儿却未必不能绕过去啊。”
“皇后娘娘,还是别再拿老奴开玩笑了,您有什么救世济人的法子,还是告诉老奴,老奴也好早日脱困,也省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在皇上面前吵着闹着抵制后宫干政。”
“哼。他们吵也好闹也好,又能使建宁王活过来吗?又有几个人真心掉过几滴眼泪?无非就是把事情闹大,向皇上讨些好处罢了。”
“可眼下,朝廷最是拿不出什么好处的时候啊,银子都拿去打仗了还不够用,总不至于每个人都要擢升晋级,弄个满朝的三公九卿吧?”
“呵呵,乱子闹大了要给他们好处,可若是这乱子平息了呢?他们不就乖乖的了么?”
“娘娘这样说,奴才就听不懂了。”
“呵呵,你是懂也装不懂。建宁王死了,无非一些拥戴他做太子的大臣,前军曾经追随他的将士唯恐自家性命不保而已,还有一些个王子郡王的担心唇亡齿寒罢了。倘若此时,能推举出一个人来,登上太子之位,一切尘埃落定,王子郡王的自然不必说,之前那些拥戴建宁王的,一个个不也就见好就收了么。”
话到此时,这女人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目的,可是就算推举一位皇子登上太子之位便能解决眼前的麻烦,那这位皇子也必然得有一定的实力才行。
第一个映入李辅国脑海里的人选,正是广平王李豫。无论是平息洛阳前军十数万将士的怨怒,还是化解长安百官的不安情绪,非他莫属。
不。不。不对啊。推举广平王做太子,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莫非,这女人现在就要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推上台面,争做太子?
她的大儿子,兴亡李佋也不过刚刚九岁,且体弱多病,时常卧床不起。
二儿子,定王李侗,现年不过六岁。
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扶持这样的两个孩子争夺太子之位,太冒险了。
李辅国几番寻思,心底竟生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继续装傻问道:“娘娘是意欲推举哪位皇子,来做太子呢?眼下建平王已死,呼声最高、势力最大的莫过于广平王了。”
“呵呵。你是故意气本宫的么?”张皇后樱唇一瞥,轻蔑道:“他虽为长子,可她的生母却连王才人都不如,能够位列一等王侯已是他今生最大的造化了,怎么能同本宫的孩子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您想推举哪位皇子呢?”
“哎。这也是令本宫为难之处。佋儿本来最得皇上宠爱,可这两年来却一直体弱多病。至于侗儿,虽说也是本宫所出,皇上对他终究少了些情分。”
“既是这样,老奴斗胆进言,还是推举兴王为上策。”
“这——”张皇后听了,脸色转忧为喜,旋即又转喜为忧,“只是佋儿的身子骨——本宫实在怕他有个万一,岂不前功尽弃了?”
“娘娘,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张皇后望着李辅国,沉思不语。
他能这么快表态答应支持兴王,已是超出了她的预期太多。可是,兴王的身体,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不敢投下太大的赌注。他到底是何居心呢?
“娘娘,老奴斗胆如此建议,自是出于眼前紧迫形势的考虑。当下最重要的是娘娘的儿子,能登上太子之位,至于日后的事情,先不必考虑。倘若兴王他——就算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事易时移,再将太子之位专为定王,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广平王也就无可奈何了。”
张皇后听了,用力的点了点头。
当李辅国和贺兰寿从紫宸宫出来的时候,苍茫的天空里又落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大明宫里到处一片白雪皑皑。
如今国库空虚,就连宫里负责洒扫的太监,都少养了许多。连天大雪,竟无人打扫、
“大人,真的答应她的要求么?”
李辅国斜眼瞅了瞅贺兰寿,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又看了看他的断臂,不无关爱的叮嘱起来:“这几天找宫里最好的御医,好好照料你的左臂,萧烟儿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为你接续断臂。”
洛阳城内,等待消息的郭暧、独孤欢都有些不耐烦了。
距离二人进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安庆绪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本来想趁这机会潜入宫里和安庆绪的府邸,探听些消息。可跟海棠夫人和张氏兄弟一商量,全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还派了喜鹊一刻不落的监视起二人来。
这一天,午时早过了,二人还在喜鹊的陪同下喝着酒。这些等待的日子里,两个人差不多都是借酒消磨的。
郭暧本就是个浪荡的人,既然眼下要等,就干脆开心饮酒,慢慢等好了。
再说还有喜鹊作陪。虽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个疯丫头,此时换了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陪酒,也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享受。
郭暧几次逗弄她,问她的出身来历,问她的武学师承,甚至有一次问她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只是这一切都是自讨没趣儿罢了。幸好郭暧脸皮厚,挨了许多白眼,依然有说有笑的喝着酒,好像就连那白眼都是一种享受。
的确,有些女人生起气来,是很美的。喜鹊就是这样的女人。
独孤欢却早有些坐不住了。
他毕竟在大理寺行走多年,在官场中规矩里活得久了,人都变得死板了。更何况他天性就是个死板的人。
虽然和海棠夫人、张家兄弟的盟约已经定了下来,但这毕竟只是第一步,最终还是要能夺还洛阳才算真正的完成了这次盟约的使命。
还是要积极促成些机会,以便达成最终的目的。
这次张家兄弟突围运粮,无疑是一次很好的契机,既能安排他们的人与**主帅会面进行更深度的沟通,也能初步展现双方真正的诚意。
虽然事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计划也已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可一切未曾真正的开始,那些事就像乱成一团的蚂蚁,在独孤欢心里闹哄哄的。
“独孤大哥有心事?”喜鹊端起一杯酒敬道。
有些女人特别迷恋那些深沉冷酷的男人。哪怕他们什么都不说,她们也会在心里翻覆出许多对白来。
喜鹊不习惯郭暧嬉皮笑脸的样子,索性靠在独孤欢一边坐下来,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子。就连称呼都从独孤欢大人换作了独孤大哥。
“恩。”独孤欢尴尬的笑了笑,“这些天,也不见你家主人带来什么消息。”
“独孤大哥也不用担心啦,听我家主人的意思,那个真田小十郎小猪头什么的,一直在和安庆绪谋划着什么,为了不使对方起疑,我家主人也只好糊涂应对。独孤欢大哥,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如果这个时候你们忽然跑出去,万一被发现了,一切很可能就功亏一篑了。”
“恩。”独孤欢深沉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喜鹊的话。
“独孤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叫喜鹊呢?”
“啊?这个,你不是叫喜鹊么?”
“我是叫喜鹊啊,可是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吗?”
“是很特别,第一次遇见姓喜的人,名字也起的好。”
喜姓,是华夏族一个古老的姓氏,史上着名的红颜祸水之一“妹喜”, 便是出自喜姓。
《国语》中明文记载早在夏朝就有的,相传夏桀曾讨伐喜姓之国有施氏,有施氏战败,便“进妹喜于桀。”妹喜受到桀的万般宠爱,长有十七年之久,可以想见她的美艳。
“恩,的确是个很少见的姓氏。不过这也并非我的姓氏,我自幼跟随师父长大,我师父俗家姓喜,她便让我随她俗家的姓了。”
“哦?相传夏桀有一位绝代倾城的妃子就叫妹喜的,这么说你师父也是一代美人喽。”郭暧插嘴道。
“哼,”喜鹊一撇嘴,“你这个大浪荡公子,心里就不想些正事。你看人家独孤大哥。”
“是你自己要说的么,不如说来听听,你陪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多天,一味喝酒,也够烦闷的。”
“嘁。”喜鹊又白了郭暧一眼,不过还是接着讲了下去,“不过说起我师父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绝代大美人,她不仅漂亮,心地也很善良,对待我们师姐妹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