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站在山坡上,尝试用手来阻碍最后一缕阳光对视野的干扰,同时远远眺望着山脚下,许久以后吁了一口气,“我看这火应该不算旺,几分钟一直也没什么变化啊!”
“山火都是这样。”刘澈就站在不远处,抱起手臂远眺的同时顺口回答,“比起新闻里看到那种可怕的明火,最开始出现的讯号是烟。这样的状态一般持续几十分钟或者几个小时都有可能,我也不懂原理,但就像钻木取火最难在开始,除非……”
他刚想解释些什么,忽然想起自己堪称触目惊心、经受过多次考验的神级乌鸦嘴,为了山上忙着追捕犯人的同僚生命的安全,立马放弃通俗易懂的知识普及噤了声。
“但再怎么说,这又不是什么珠穆朗玛峰,开车上山加上下山最多也就俩小时。”陆遥挠挠下巴,“如果按老大那边传来的消息,有人刻意想要用山火谋杀办案的警察,是不是太看不起现代车辆速度参数和警队老司机紧急情况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能力了?”
“所以,这个犯罪计划很不可靠,对方应该还有后手。”
另一道声音从旁边适合徒步上山的小径里传来,陆遥和刘澈纷纷转头看过去,正见到本该留守在车上的傅舆景踩在泥地里走了过来。
刘澈倒是不感到意外,“增援到了?”
傅舆景点了点头:“现在能赶过来的都是附近派出所民警,按照指示都和我们一样集中在山体周围确认火势情况,为安全起见随时准备撤离,同时接应随后会过来的消防队同志。我简单问了他们几句话,有一件事非常奇怪,虽然山下居民确实因为收到山火警告而前往了避难所,但是公安机关的相关人员却并没有得到通知。”
“绕开的刚好是能通知咱们的人?”陆遥眨了眨眼,“这可奇了。热心群众虽然不是全部,但绝对为数不少。但他们刚好全都忙着逃跑都没有网上汇报,这种情况一般有两种可能,一是当地警民关系恶化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我倾向于第二种:一般群众发现灾情后只招呼凌厉,是因为默认通知自己的就是官方,不用多费工夫。”
“没错,我让当地民警联系了熟悉的村民,发现情况就是这样。”傅舆景点点头,“这个手法说难也不难……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简单很多。三十分钟前,当地一个很大的居民群聊里,有一个群名片是‘民警小赵’的账号忽然发布了一则伪造的通告。”
说完他还把群众提供的截图展示了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无论刘澈还是陆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精妙的欺诈手法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一个格式端正可以自行随意更改的群聊名字,一张自带制服姿态仿若卖保险的合成照片,一则套用公文的通告再佐以一些确实符合灾害特征的客观事实,就足够让人在一段时间内相信,确实是“官方人员”在通知民众撤离现场。
刘澈嘴角微微抽搐:“我本来想说村里的大家可能都需要安一个反诈app,但认真想了想这可能和住哪里没有关系。还好大家生活都比较平和,但这有时也不全是好事。”
官方这个词在绝大部分普通民众眼里信息貌似完全互通,无论军还是警、消防队又或者刑侦部门,都是“官家”,没有那么多的信息差可言——毕竟和平年代绝大部分平静生活中的人们不总是摊上惹得应急处理或执法部门出场的祸端,实在没什么经验。
只有在专业人士或者沉迷相关类型,更加严谨的影视文学作品的忠实观众或者读者眼里,情况才会出现某些不同。在这一点上,思维一贯夸张的陆遥猜的八九不离十。
但除此以外,她现在还有一种特别不妙的预感。
“我说小傅哥,”陆遥擅长求助专业人士,“你说犯罪手法不可靠,就是猜测它也许不会这么简单,又已经知道了会有‘诈骗村民’这一出,那你现在有其他猜想没?”
这是比较合理的推断,傅舆景只是犹豫了一瞬间:“我只知道,对于犯罪者而言,无论想要达成什么目的,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切断我们共享资源的途径。”
人数是警方最大的优势,而要想抵消这种优势,最大可能出现的障碍在于信息。
刘澈也点了点头:“我同意小傅的猜想。虽然这是虚构犯罪者角度做出的推论,但我们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旁边的陆遥左看看右看看,虽然不意外,但也没吱声。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电子设备,不过几十秒后,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新的情况?”傅舆景闻声看过来。
“……我命没了。”陆遥幽幽道,“不过如果是这样也不奇怪,正好对上了我们刚才的想法。我们起码还有对讲机可以山下山上的联系,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是从来都很擅长从乐观的角度看待问题,但毕竟“没了命”,想办法通告其他人之余总显得焉嗒嗒的,仿佛三魂七魄不慎丢了一点五魄,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好歹也是折损了精神支柱。
一旁的刘澈好心替傅舆景翻译:“小陆的意思是,这片地方的网断了。”
“差不多能感觉出是这个意思。”显然这段时间被作为情报转接工具人纠缠下来,傅舆景也勉强能揣测出陆遥这位奇葩同事异于常人的语言行为习惯,就像他揣摩犯罪嫌疑人时那样,“但除了断网,要切断通讯方式,其他信号会不会也出了问题?”
“喏,就刚才,电话通讯信号也没了。”陆遥停顿一下以后补充,“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我在想会是因为什么,除非有专用的信号屏蔽装置覆盖整座山……”
她显然没有得出确凿的结论,随口说了几句以后突然皱起眉头,盯着手中的对讲机似在思考。
傅舆景低头摸了摸下巴,“如果全都出了问题,应该能验证有人刻意做的干扰。”
“不,不止是干扰……”
陆遥鲜见不礼貌地打断了别人的话语,伸出一个拳头,表情渐渐严肃了起来,“我之前虽然没提,但如果我们的对讲机还能运作,也就是不止我们的信号被区域性屏蔽,问题也许涉及到地下光缆——那就不仅仅是‘干扰’的问题了。事先提醒,我不是什么乌鸦嘴,但是现在的情况推断起来,总让我想到黑天鹅夜总会那边发生的事……”
拳头的手势忽然张开,陆遥谨小慎微地模仿“砰”了一声,意思再清楚不过。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也有人能做出相同的事——山区比起闹市,可是更适合来去自如的地方。
而随着她的动作,远方似乎传来了一种不甚刺耳,却又沉闷的轰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