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文静女士,我们这次来是想问您几个问题,关于一年前您丈夫季峰的失踪案……”
他们只在离开房间前听到了这段公式化的开场白。
为了遵守最基本的规则,梁安要走了二支队来帮忙的一个女警员,一起以近乎审讯、但又显得颇为随意温和的形式跟季微的母亲殷文静对话。而为了避免他们此行的目的太过明显,之前曾经接触过季微和她的母亲短暂碰面的邵梓和俞英健就这么留在了外头。
养老院房间的隔音属实太好,唯一恰好带过来可以用的耳机戴在了俞英健头上。邵梓只能看着他的表情判断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消片刻,俞英健咂了咂嘴,“梁安究竟是怎么想的——季峰的失踪案现在我们只了解一个大概,但怎么着也和王旭之没什么关系吧?”
“他又干了什么?”
“他说,警方怀疑王旭之和失踪案有关,并且正在通缉他。”
“……”
“其实这么说还真没错。你想想看,我们判断出王旭之很可能是季峰的儿子,亲爹是受害者,那他当然会和季峰自己的失踪案相关。王旭之现在也确实在被通缉,只不过不是因为涉嫌害了季峰,而是因为混入警局偷走证物的可能性。他不过是把两件事拼在了一起。”
梁支队长玩的一手好春秋笔法,令俞英健这种自己惹事安静如鸡、看别人热闹兴味盎然的家伙啧啧称奇,但如此欺骗群众的行为让邵梓不由得扶额,“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你给他当了这么久副手还不知道他?宋局都专门跟我说过,梁安这家伙看着老实实际‘道德观念稀薄’,很容易成为雷区。但他确实能破案,也会找各种冤大头来趋利避害,总体来说有利于我们命案必破的基本原则,所以宋局也挑不出他的错来,只是保持质疑。”
作为头号冤大头竞选的种子选手,邵梓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所以之前梁安说的那个好像很玄乎的秘密底牌,就是他事先预习了季峰的失踪案?我们也不是没看过电子卷宗。”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们在发现季微以后一直在跟着这俩兄妹,对失踪案的了解只有概览的部分。”俞英健接过他的话,“季峰的职业是火车司机,年龄算是正当年——虽然火车司机是男性五十五岁就要退休的工种,但他还没有到退休年龄,只是相对同事少了工作任务。业余时间里他还有旅行的爱好。正是在一次游玩徒步的过程中,他忽然消失不见。”
邵梓叹了口气。
“这起案子最大的难点就是季峰的失踪毫无线索。当天失踪第二天报警,后来跑去搜救的人不少,涉及的旅行目的地也不是什么荒山——百分之七十的区域都已经被开发成了游客景点,但季峰可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发现季峰的消失倒是及时,因为他每天都会在晚上八点和他老婆报备情况风雨无阻,而殷文静女士敏锐的不得了,一发现不对就找了人。”
俞英健倒是摸了摸下巴,“比起夸赞被害人家属的敏锐,我们面对的最主要难题还是在于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线索,就好像季峰最后被人目击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后,被监控摄像头拍下进入景区大门以后就直接人间蒸了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涉及的辖区原本出了名的治安好,没有什么其他的案子,所以当地警方很重视这件事。我看过他们详细的调查过程,几乎没有能称得上漏洞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就只有景区内部的监控覆盖率不足——但那种以大自然为卖点的地方,确实不可能和市区一样一个拐角一个摄像头,只要包括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就能算的上可靠。”
复述到这里,邵梓也不知道是该感到欣慰还是有些无奈。
“景区门口的几乎直对着游客的正脸,进多少个人都能看到,听说都有网红慕名找过来花钱都要调监控,就为了什么‘纯天然怼脸街拍照’,这也就杜绝了监控产生误导可能性。此外没有可疑人士出没、景区内无车辆进出、当然也没有可疑物品被发现。别说草丛灌木,地上被老鼠刨的土坑都有人为保险起见检查过,后来还带了警犬进山。”
这起案子确实没有什么确凿的线索,他们也没来得及深入调查。邵梓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弃了这条路,“所以现在季微对袁氏兄弟下手,你觉得可能是因为认定他们对季峰做了什么,因此报仇?”
“我不知道。”俞英健摊手,“但我感觉梁安是这么想的。这次是有理有据的直觉。”
对于究竟他在不知道王旭之与季微之间兄妹关系时想到要利用些什么的问题,梁安只来得及用一段话给了提示。
“无论王旭之是否和季微,既然他和她同谋,那他必然有自己的动机。从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无欲无求的人生经历来判断,这大概率不是为财,为情的可能性也寥寥无几——就算我不知道他们是兄妹,季微和那位小交警保持了将近两年的恋爱关系,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出轨,这么点感情基础也不足以筹划犯罪。”
“如果要追溯到更久以前,那时候季峰自己都好端端的健在,他们更没有必要瞒着。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复仇者恰好撞在一起的偶然,如若存在都是必然。他们大概率因季峰而交汇,找事事都要报备的季峰他的夫人是最好的选择。在这起案件中,我们陷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误区,只要弄清楚这点,所有的脉络全部都会清晰无比。”
俞英健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怎么一个残肢就能让好端端一个刚才还能开车的人变成那样?虽然童医生说是受到了惊吓,再加上长期精神压力积累导致的结果,但这心理状态未免也太脆弱了吧!虽然可能是被威胁的,但总得有点预感吧!”
邵梓却在想另一件事,甚至无暇吐槽俞英健的预感直觉论,“如果季老师也是袁耀运送的尸体之一,那复仇就不是奇怪的事情了。既然这样,案件的凶手为什么又要杀袁祈……”
说话间,邵梓忽然一顿,俞英健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陷入了一个误区。”
袁耀确实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也许并这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搬运尸体。
摄像头拍摄到了一截人手。
但袁耀主要看到的或许并不是它。
已经被蛇皮袋包装好的尸块,里面的一只手为什么会露出来?表面像是想向人刻意展示的东西,但它仅仅是耷拉在袋子的边缘,更像是恰巧伴随在打开过程中出现的意外情况。
如果有什么动作是故意为之……应当对被展示人而言具有相应的辨识度。
拍摄的绝对死角还有一处——正在黑衣人拿着袋子的手上,有样其他东西也许正在袋子内侧的最上方,被公开展示般放在了车内的袁耀眼前,令他万分惊恐。
尸块、展示、有辨识度的事物。
没有实权的私生子与他关系不好的哥哥,从几年前开始忽然开始时常厮混在一起。
“这确实可以产生一个相当大胆的推测:之所以反应会激烈至此,是因为从袁耀的角度看到的,正是那位指示他运尸的幕后黑手袁祈的一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