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旭之相比,季微的社会关系要更让人有盼头。主要原因在于一点——她的母亲如今健在,而且和她居住在同一个城市。
与之前的联系迥异,季微是从父姓,但她的母亲其实才是一名中学老师,她自己的父亲季峰则是一位火车司机。
引起两人注意的原因在于一点:季峰如今下落不明。
正是由于丈夫失踪,年龄不到七十、刚在几年返聘后重新退休的季母因为身体原因被忙于工作的女儿送到了养老院。
事情发生在一年以前。据说当时的季母颇受打击,而随着时间流逝现在状态也好了不少,但也仅仅是能脱离护工独立生活。
俞英健的人确实没能在季微名下的市中心公寓中找到季微。这不让他们感到意外:既然王旭之凭空消失也没有任何联系,那么另一位嫌疑人一同消失不见大概也在情理之中。
但当他向上头申请好了王旭之的通缉,走程序同时正准备想办法寻找季微的可疑之处,和邵梓抱着寻找线索的心态来到季微母亲所居住的养老院时,却得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的意外结果。
被带到季母所在房间之前,他们就已得知了这个“惊喜”。
“记住……”长者的声音在门里响起。
谨慎推开门的同时,邵梓听到了这么两个字就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脸凝重、戴眼镜的年轻女人和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人。邵梓已经看过季微的证件照,认知不再停留在小交警含糊的描述,也能一眼认出年轻女人正是季微。
当然,刚到养老院说清情况时,护工就提到了季微几小时前来到这里,和每个礼拜这个时候一样来探望自己母亲的事实。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坐在两把藤椅上,中间是个透明小桌。
进门的时刻,季微的手正搭在老人手背上,邵梓看着她轻微拍打了一下,然后视线转向了没有问候就开门走进来的自己。
“请问,有什么事吗?”
俞英健从邵梓身后走了出来。看到如此和谐的场面,他也不好发挥,偏头看见邵梓貌似没打算说些什么,于是自己开口:
“你是季微?”
季微点点头。一旁的季母其实也颇有疑惑,但她毕竟上了年纪,反应要稍微慢一些,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己年轻有为的女儿。
同时,邵梓从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
“你是要找我?”季微倒是主动开口,只是看到证件,还没等邵梓真正说些什么就站起了身,“那我们到外边说话。”
三个人一齐走到外面的僻静处。邵梓看这家伙如此配合心里觉得意外,但面上不表,只是观察着季微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同一时间的俞英健跟在最后。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在帮助季微给母亲关上门的同时,眯眼看着门里表情略显茫然的季母。
从门里出发走到门外的全程,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这所养老院主打一个绿化好环境佳、装饰素雅,因此别的东西不算多,最多的是木制藤编的座椅,人烟也非常稀少,路上只遇到了一个急急忙忙跑去给老人送东西的护工。
季微在这里显然轻车熟路,很快找到了一个僻静处。
“所以,两位警官线索有什么事?是我父亲的案子有了什么新进展吗?”
邵梓和俞英健对视了一眼,后者坦然地接过话茬,“我们还想了解一下令尊失踪前的情况,还有一些别的琐碎的事。”
他们当然了解了这个相关案件,也粗略的看过那仅有寥寥几笔,因为没有线索而被搁置的失踪案卷宗。只是从这位同时作为嫌疑人的当事人嘴里说出来,按常规的案件逻辑应当会有不同。
俞英健在找话的同时,邵梓一直注意着季微的表情变化。这是他们约定俗成的合作方法:一方自然对答,另一方观察情况。
只是等他们聊了一会儿,邵梓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正在隐藏自己心中被临场抓包的不安,季微一定得要是个演技派。
但他们企图拜访乃至于审问季微,其实有一个天大的问题。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或者实际理由指控季微。
问完话以后,两个人还是装作没什么正事的模样,撇下了季微转身就走。俞英健心情看上去不太妙,这在他身上是非常少见的情况,而他忽然眯了眯眼,然后毫无征兆的发问。
“你说,刚才季微直接说我们是‘两位警官’,但我没有给她看证件。这会不会是因为她没事干骇入了哪个监控录像,一直监视着我们有没有去交警局和办案的情况——所以王旭之才一点影子都没留下,早早的玩了个人间失踪?”
“但我出示了警官证,她认为你也是警察,这很正常。”邵梓纠正,“如果只有你出示警察证还有那么一点点商量的余地,但你长得就是个警察样。俞英健,你不能因为没得到你想要的结果就钻牛角尖。如果季微真能随意读取篡改监控,本身又远程操控着各种造成犯罪情形的步骤,一切都由王旭之亲手操办,那她的确很难露出破绽。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找到确实的证据。”
显然,俞英健有病急乱投医的嫌疑。
俞英健咧嘴嘶了一声,显然不是分辨不出来自己刚才那段逻辑的胡搅蛮缠之处,但还是说“但我总觉得刚才的情况有什么不对。我的直觉一直觉得刚才有点奇怪,但不知道是在哪儿。”
这才几天,俞英健又出来了一个直觉。邵梓闻言叹了口气。
但这回,他已经没那么多吐槽的力气了。
一天都在开车和调查,他饿得要死,而且相信俞英健也有同样的感受——毕竟后者甚至没有多吃一个巧克力派和半瓶水。
不过俞英健仍然是那副散漫但很专注,看上去不像是能量耗尽却又能以低功率模式运作,相当矛盾的模样。他甚至有精神去再差遣一个刚吃完饭的下属,让他跟踪季微瞧瞧她的动态如何。
邵梓皱眉想着无功而返回到局里到底是去吃食堂还是去点外卖,同时难以控制的为自己和俞英健两人一趟走下来,却因为难以证明,连推断中的最大嫌疑人都无法带回去感到懊恼。
别说那句“季老师”本就表意不清,精神病人含糊不清的呓语,可是比三岁小孩的仗义执言蕴含的作用都要微弱。
坐在车上,邵梓喃喃自语,“除非我们有证据……”
“其实,光是带走季微,我们不需要证据。”俞英健倏忽转向他,“比起求证季微做了那些事,我们可以反过来看——如果季微真是为失踪的季峰做的这一切,那就代表她已经自行了解到了真相,诉求在于袁耀和被杀死的怨气。她不是一无所知。我们可以借着这个状况把这两个人作为话题,试图她的话套出来。”
邵梓打了个激灵,“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因为这压根不是我最擅长的事。”俞英健极其微妙地挑了挑眉,“你也看到了,季微的表现几乎完美无缺,只像是一个普通担忧行踪不明父亲的女儿。她如果一直是在撒谎,笃定我们无法挑出错,段数一定很高。要想骗过季微,光是灵光一闪诞生的话术可不够——你们三支队,不是有一个特别专业的骗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