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茹在最后一刻,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原来死,是这样一种感觉呀。
这些年来,她手上沾染了那么多人的鲜血,促成了那么多人的死亡,看着他们痛苦,看着他们哀嚎,却从来不知,死竟然是这样一种清醒却又让人沉沦的痛苦。
阿玥,我终究还是没能和你在一起。
邵茹感觉到自己仿佛轻飘飘的,要被什么强行从邵玥的身体里抽离了一般。
而后,她长久的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宗政衡刚刚一直未曾说话。
此刻,他走到了宗政璟的身边,与他一同垂首,看向地上渐渐没了气息的邵茹。
直到没了气息的那一刻,邵茹的脸上,还是不可置信的疯狂。
她不敢相信自己筹谋了如此之久,到最后居然还是不能和阿玥在一起。
六年的时间里,她都不敢和阿玥见面,担心两人相见,会使得魂魄归位,打破她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这种机缘。
可如今,还是未能得偿所愿。
到最后一刻,邵茹都是不甘且遗憾的。
“就如此死了,简直是便宜她了。”
此刻宗政衡才回过神来,似乎不敢相信,邵茹死得如此之快。
她那关于移魂换体的奇诡之术,还有她死前所说的这后宫之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也是假借他人之身。
邵茹已死,这些问题怕是将永久的成为了一桩谜案。
“问出来又如何?问不出来又如何?她就是个疯子,一个疯子说的疯言疯语也不过是搅乱人心罢了。母后已死,邵茹自然也没了活着的必要。留她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宗政衡自然知道,信王说的这话极有道理。
毕竟他们虽然知道如今母后的身体里装的是邵茹的魂魄,可是朝臣们不知,百姓们不知,宗亲王室们也不知。
若是让邵茹逃过去,利用这重身份,也将给宗政衡带来极大的麻烦。
“阿璟,母后的事,朕并非不想对你说。而是朕也没想到,母后性情如此果决。居然自尽以制衡邵茹。朕本想着,等母后的身体略好一些,同时寻得万全之策,好让邵茹和母后的魂魄各归其位。到时再将这个中缘由说于你听。”
帝王不屑解释。
但是,宗政衡到底还是把宗政璟看的极重要的。
宗政璟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地上这具属于他母后的身体,眼中神色莫名。
“皇兄,太后之死,您准备如何同外界宣布这个消息。”
宗政璟用的是太后而非母后。
说明此刻他问的,并不是他们母亲的事,而是大晟圣母皇太后这重身份的死,会给朝政,给后宫带来怎样的影响?
宗政衡宗的面色也不如何好看。
他本来未曾想如此冲动杀了邵茹,甚至都已经同红玉和袁攸交代过,预备设下一桩局,诱邵茹说出真相。
可是,短短一日之间,先是目睹了自己亲生母亲被做成人彘的惨状。
同时又从张嬷嬷口中知道了邵茹这些年在君山所做下的人神共愤的恶事。
最后,真太后的死,成了压倒宗政衡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没有什么权谋,没有什么平衡。
唯一想的便是要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报仇,斩杀掉那个妖妇。
“前不久,朕刚刚在围场遇刺。那刺客刺杀不成,竟再度潜入到行宫之内刺杀于朕。太后慈母之心,为护卫朕,死于刺客的刀下。而刺客慌乱逃窜,现已不知所踪,着下令昌平境内全郡戒严,追查刺客。”
宗政衡三言两语便为这件事情定了性。
将所有的罪名推到了那群刺客头上。
他也不在乎朝臣们是否会相信这个说法。
因为不信也得信。
宗政璟点了点头。
“臣弟明白,必将一切办得妥妥当当。只是还有一事,母后的丧仪该如何操办?”
宗政璟这话问得很突然,但很快宗政衡也反应了过来。
的确,该把哪一具尸身当做是母后的身体。
“你刚刚同邵茹所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宗政衡神色莫名问了一句。
从邵茹的身体上拔下两只箭矢,宗政璟这才抬头道,“骗她的。臣弟向来听不惯这些东西。况且臣弟也从不信神鬼之说,哪里来的道派好友。但是我们信不信不要紧,邵茹她信了便好。”
宗政璟的眼神里是满满的恨意。
“我就是要让她到死的时候,都在为自己的计划失败而懊恼。她想要的,汲汲营营这么久,依旧到死都得不到,对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恶人,这是比死还可怕的惩罚。”
宗政璟抬头看向自家皇兄。
“至于魂魄之说。她或许机缘巧合下得了母后的身体,但是这六年来,她先是躲到君山去。然后,又只能以孝道为由头,想要皇兄您纳了魏兮若,可见此人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她之所以让皇兄烦忧,不过是有母后这层桎梏罢了。”
宗政衡长叹一口气,看向地上的那具尸体。
“葬入皇陵的,只能是母后的身体。至于坤清仙师…”
宗政衡犹豫片刻接着道,“便将其葬于昌平郡内山清水秀的地界便可”
真太后死于自尽,假太后的死又如此仓促。
到最后,宗政衡其实也不知道,邵茹死的那一刻,她的魂魄是否从自己母后的身体内离开。
所以,他只能做了如此安排。
太后邵玥,必须葬于皇陵,同先帝共葬一处。
这是皇家的规矩与体统。
即便是宗政衡都不能随意更改。
而那具在这六年时光里,饱尝折磨的身体。宗政衡准备给她真正的自由。
如果,她是邵茹,葬于昌平,永远和她真正想要的人相隔千里,这便是最大的折磨。
如果她是扶聿公子,那在山水之间,得到她真正渴望却从未得到的自由,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这是宗政衡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