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回来伺候太后,的确是带着宗政衡的吩咐来的。
她跟着太后三十余年,早已经自梳不嫁,要伺候太后终生的。
她陪着其从闺阁小姐到深宫妃嫔,再到最后万人敬仰的太后,一路走来,主仆二人亦仆亦友。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跟在太后身边。
不想六年前,太后一道旨意放了她出宫去。
虽说给了不少赏银,可红玉根本不想出宫,她的哥哥嫂嫂同她关系一直不睦,若是在宫里,她便是太后身前的得力姑姑,便是皇后都要给几分脸面。
可出了宫,她一个弱女子,宫里的那些脸面和人脉都没了用,那些傍身的银钱,反而会成了要她命的催命符。
果然,出宫不过几个月,红玉的哥哥便给她找了一位鳏夫,这鳏夫都已经是知天命的年岁,之前还打死过一任妻子。
这样的人,平时给红玉提鞋她都瞧不上。
可是,出了宫的她,被兄嫂以亲人的名义钳制,她的父母早已年迈,有心阻止却也根本无能为力。
出宫的第三个月,她被绑着上了花轿。
太后给的那些赏银自然被她的兄嫂给霸占了。
那时,太后已经启程去了君山,她想求人庇护都找不到门路。
后来,便是噩梦的开始。
从人人尊称一句姑姑的寿康宫大宫女,到如今被夫君随意殴打的妇人,红玉只觉自己的人生仿若走入了一个深渊。
后来,她接连被自己的夫君打掉了两个孩子,自己也终生不能再有孕。
终于在一次忍无可忍中,她趁着那男人熟睡,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她被判了杀夫罪,本该等着秋后问斩。
可信王将她接了出来,告诉她,陛下还有要用她的地方。
于是,她重新做回了红玉姑姑,回到了寿康宫内,替陛下监视着太后。
这些时日里,她也处于一种疑惑纠结的状态。
太后的性情和喜好,的确是同之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可是她身上的一些如红痣一般的小记号却都能对得上,自己偶然提起当年府中一些旧事,太后也都没什么异常。
这让红玉也有些疑惑了。
难道,就真的是君山那六年,让太后性情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吗?
太后之前虽然待陛下冷淡,但是这份冷淡是公平的,是她天生性情就如此。
当年,她的入宫本就是被迫,所以对待陛下和信王态度冷淡,倒也都算能说得过去。
最让红玉不解的是,太后为何会一下子抛弃了皇后?
那可是那人的女儿啊。
就算感情淡去,也不至于得知废后虞氏的死讯之时,半点伤怀之色也无吧?
好歹也疼了十年多光景了。
就算因着皇后的所作所为对其没了往昔的疼爱,可难道连一分对那人的顾念都没了吗?
红玉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她也能看出来,太后并不是很信任她,只不过是原本伺候的人手都被关押了起来,不得不用她而已。
“有娘娘在,恩南公府自然富贵绵长。”
红玉暗暗捧了太后一句,可太后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只阴阳怪气哼了一声,可多的也没再说了。
圣上这道旨意,明棠自然也接到了消息。
扶霓很快便来到了长乐宫。
“棠儿,如果真是袁家女入宫,那你可要小心。”
扶霓上来便说了一桩隐秘。
“太后当年和袁家如今的家主袁攸,曾经有过一段理不清道不明的旧交。”
这则秘闻,就连宗政衡和宗政璟兄弟都是不知的。
因为时隔太久,而且当初略有风声传动之时,还是在宗政衡降生之前。
伴随着宗政衡的降生,一些流言蜚语都被先帝以雷霆手段盖了下去,无人敢提。
“扶家曾有一位族姨母是先帝的端妃,这些便是她透露的,这些隐秘,如今宫中根本无人敢提。据说,当年太后还只是美人位分,被人检举,说在入宫之前曾和当时还是袁氏公子的袁攸有过一段情,当时袁攸还被传召进宫,可这件事后续的所有传闻都被陛下一力压了下来,无人敢再谈论。先帝一开始甚是宠爱太后,自那之后便淡了许多,但是太后很快被查出有孕生下了陛下,也让先帝对其态度回暖了不少。”
太后和袁攸?
明棠微蹙眉头。
“袁攸当时是袁家的长公子,出身清贵,为人持重守礼,怎么会和太后结下私情还让其入宫?而且,太后母家不过是个微末小官,如何结识了这袁家的长公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袁氏素来清贵,若真心喜爱,大可疏通关系将人在初选之时撂了牌子放出宫。
而对于太后母家来说,当时的袁家绝对是比入宫更好的选择。
毕竟,入宫后是否得宠一切都是未知数,且母家不显的嫔妃,许多都是一辈子在低位之上待到老死,哪及袁家长公子之妻来得气派?
袁家娶妻向来不看出身门第,袁攸的母亲便是大晟有名的方士,擅长星占卜算,但只是平民出身。
袁攸后来的妻子,袁家如今的主母,也只是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听闻擅长隐绣一法,是极为有名的绣师。
扶霓摇了摇头。
“这些太过隐秘,我也并不清楚。不过,太后此次力荐袁家女,绝对是另有谋算,此次秋猎,陛下应当会带你随行。我们二人不能同时离宫,总要有一人在后宫主理宫务,到时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秋猎之时,防卫不及宫内这般严密,最是容易有人起歪心思。且每年秋猎陛下都会会见许多地方世家,人多易生事端,一定小心。”
明棠笑了笑,握住扶霓的手。
“到了宫外,你还担心我什么?”
扶霓一怔,而后摇头笑了笑。
“宫里这四方天地见久了,都忘了你原本的模样了。”
是啊,她从不是金丝笼里娇养的鸟雀,她也曾翱翔天地之间,是威风凛凛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