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辰愣了一下。
没等他再说话，崔珏就已经带着离若岚走了出去。
病人们应该都已经回了各自的房间，走廊上空荡荡的，但还是有病人的声音从他们的房间里传出来。
有大叫，有嘶吼，有喃喃自语，有哀嚎，还有……唱戏的声音。
从在马小辰的病房开始，这唱戏的声音就一直都在，只不过在病房里的时候很小，一出来，这声音就很清楚。
让人有一种身处在戏园子里的感觉。
“你听见有唱戏的声音了吗？”
崔珏突然开口，手上正剥着糖纸，说着话，棒棒糖已经填了嘴里。
“听见了。”离若岚很平淡，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一切。
平静中，带着诡异。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崔珏低声哼哼着戏词，腔调不怎么对，但他却自己哼哼得极有意思。
离若岚没有理他，扫了一圈，视线停留在走廊顶上的符箓上。
不太明艳的红色，连接成复杂且繁琐的符文，这一看就是茅山的驱邪符。
最基础的驱鬼符箓之一。
但走廊顶上的几个符箓，不是被人画上去的，像是用了什么东西沾上朱砂印上去的。
因为实在是太规整了。
见离若岚突然停下来，崔珏也停住了脚步，不再哼哼那几句戏词。
顺着离若岚的眼睛抬头往上看，他也注意到了顶上的符箓，淡淡笑了笑。
“没想到把茅山的人也请来了，这精神病院的院长还挺有钱。”
“这几个符箓没什么用处，这医院里又没有鬼。”
离若岚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符箓，别开眼，继续往前走。
拿东西把符文刻上去，再把符文印在走廊顶上，也真能想得出来。
“我有一点很不理解，你真的信刚才马小辰说的话？”
崔珏突然转变话题，“那小子看着，可不简单。”
“不信。”
离若岚回答得很干脆，走到楼梯口拐了一下，往下一层一层下楼梯。
“他的回答实在太流畅了，就算是那天他的印象再深，回答也不该这么干脆，他完全记得每一个细节。”
“况且我问他见没见过照片的时候，他说好像见过，那就证明照片的细节他并不确定。”
“可是后面的问题他都很快说出来了，甚至笃定地认定马好从包里翻出的照片和我这张是同一张。”
“他好像……知道我会问他这张照片的事，而他在按照提早梳理好的回答按部就班地说。”
离若岚想了想，找了个比较适当的比方。
“就好像在写标准答案。”
崔珏对离若岚这样说并不意外，反而询问，“那你现在还要怎么做？”
“再找他一次，一定还有他没说的细节。”
离若岚忽然转头，黑亮的眼睛盯着崔珏，平静淡漠，“对了，刚刚他说起戴面具的女人，你似乎很在意。”
短短几天，她已经看惯了崔珏目中无人的行为，但他有一点比较特别，感兴趣的东西才会去接话。
比如……刚才马小辰口中戴面具的女人。
崔珏也不否定，直言不讳，“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戴面具这种举动的女人，恐怕只有身为鬼门代言人之一的听鬼了。”
“鬼门？听鬼？”
听到又跟鬼门扯上关系，离若岚皱了皱眉。
“马好在金陵广场里杀你，应该就是她授意的，甚至还找了个监工在商场天台上趴着。”
离若岚立刻想到了吕青阳截杀自己的原因，“那个叫于傀的人？”
崔珏点点头，“是。”
离若岚放在楼梯扶手上的那只手忍不住攥紧，整个人少有地烦躁起来。
一件事牵连着一件事，哪怕她费尽心思把这些破事跟父母的事扯开，也无济于事。
相反的，他们纠缠得越来越近，仿佛有看不见的蛛丝，将他们粘连在一起。
这种越理越乱的情况，让她有一种无力感，甚至是茫然。
“今天晚上好像回不去了。”
崔珏忽然停下来，“我记得刚刚已经走过四楼了吧？”
听到崔珏这么说，离若岚抬起头，看向正对着他们的楼层号。
鲜红的数字“4”，挂在雪白的墙面上。
离若岚立刻探身顺着上下扶手间的缝隙往下看去。
每一层都是昏暗的白炽灯光，四楼往下没几层就该看到一楼，可下面似乎根本没有底。
离若岚快速往下了一层，停留在拐角处，那挂在墙上的数字“4”特别亮眼。
“鬼打墙？可这里根本没有鬼。”
离若岚盯着那个“4”低声喃喃。
从病房里传出来的各种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殆尽，没有一点点预兆，也没有看见护工或者医生过去管理。
就这么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婉转动人的腔调，咿咿呀呀，夹杂着捧喝和鼓掌声。
“皓月当空，
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是《贵妃醉酒》的唱词。
这词调清亮，伴随着拍子，转音拖腔听得人舒服，不由自主被这声音吸引。
离若岚抬头往上面看了一眼，同样也是看不到尽头。
这不过六层楼的地方，现在竟让人上下为难了。
“有意思，在这儿也能碰见鬼打墙，稀奇得很。”
崔珏不紧不慢地走下来，看着离若岚，眼底带着笑，
“我刚才听了一下声音，好像还是在五楼，这不让上也不让下，不如去看看？”
“你有什么办法吗？”
想起崔珏之前跟吕青阳动手的样子，离若岚毫不客气的跟他开口。
崔珏却摇了摇头，“神力没消失前倒是可以，现在不行，最多跟人动个手。”
他语气十分真诚。
离若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没重生前，她也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抬脚往上上了一阶楼梯。
都到了这份上，不去看也没办法了，总不能一直在这儿。
刚走了没两步，她和崔珏又默契地停了下来。
除了唱戏声，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的来源比戏声更好辨认。
就在下面。
崔珏偏了偏身子，琥珀色的眼眸微眯。
在下面一层的拐角处，有一高一矮两个影子慢悠悠地出现。
随着影子，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逐渐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