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精神病院。
放风广场。
一根木棍在土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一只手拿着一个沾了泥巴的小水壶，把水倒在了圈里。
水在圈里蔓延，渗透，最终将泥土完全浸湿。
那只手的主人扔掉了水壶，抓起一把泥巴，站起来，飞速跑到面前的铁网前，举起泥巴，一下子扔了出去。
啪——
一团褐色的泥巴砸在面前。
离若岚脚下一顿，看了一眼那团泥巴，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泥巴被扔过来的方向。
四五米高的铁丝围墙里，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少年，正高兴地拍手乱蹦。
似乎是为自己恶作剧成功而庆祝。
“67号！你又乱扔泥巴！再乱扔就不让你出来了！”
护工立刻上前抬手指着少年，厉声呵斥，而少年一见护工，脸上笑容僵住，随后尖叫一声，掉头跑开了。
“真是服了……”
护工嘴里习惯性地嘟囔了一句，忽然意识到有外人在，停住了。
转而笑容满面地看向身后的离若岚和崔珏，“实在不好意思二位，刚才那个孩子平时不这样的，只是见了生人才会扔泥巴……小孩子嘛，就算有些精神疾病也还是小孩子心理，爱胡闹。”
听着护工歉意的解释，离若岚也只是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掠过铁丝围墙里的人，各形各色。
有戴着眼镜，慈祥和蔼的老人，有追逐打闹的孩子，有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男人，有温柔微笑，哼唱哄睡孩子的女人——
老人手上正在死死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枕头；孩子独自一个人疯狂奔跑，时不时回头喊一声身后并不存在的人；男人面对着墙壁，手在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写字；女人的怀抱中空空如也……
一切都很祥和，一切都透着诡异。
不过离若岚发现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处。
就是护工在带领他们经过的时候，无论他们在干什么事都会立刻停下，躲到很远的地方去，试图远离护工。
也能理解，媒体曾报道过陵城精神病院虐待病人的新闻，甚至还派出记者去暗查，拍摄出纪录片。
后来被全面曝光后，精神病院的院长还亲自出面澄清，说是为了控制病人的手段，并没有真正伤害到病人。
离若岚犹记得那个男人西装革履，站在摄像机镜头前声泪俱下不住道歉的样子，很真诚。
当然，如果他眼底没有不耐烦的话。
或许是意识到这些病人的反应有些太过明显，护工笑着试图转移离若岚和崔珏的注意力。
“二位说是找马小辰有事，不知道是什么事啊？”
崔珏依旧没有理会她，离若岚语气淡淡。
“要问他一些关于他妈妈的事。”
“可以可以！”
护工连忙说道：“他现在情况非常好，其实都已经到出院的程度了，只不过嘛……”
她难为情地一笑，“他现在的住院欠款不少，你们既然是来帮他办理他母亲抚恤金的，那不如把欠款交一交，我们医院也不容易的。”
来陵和精神病院之前，离若岚跟这边医院负责人提前联系过，为了方便，她继续沿用了之前的说辞，为马小辰办理马好抚恤金的手续。
刚好，马好的抚恤金也下来了，崔珏跟江青打了个电话，江青直接把权限转给了崔珏。
现在等于说只要马小辰签上字，那些赔偿条款就立刻生效，钱就会进到他的账户里。
所以她跟崔珏一到精神病院门口，就有护工和负责人在外面等着。
本来还在想这些人怎么态度这么好，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交欠款跟我们又没关系，我们问完事签完字就走，剩下都是你们之间的事。”
崔珏突然开口，他慢悠悠的语调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护工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只是张了张嘴，没再出声。
走过放风广场，三人直接进了大楼。
这里跟其他精神病院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大楼并不完全封闭，甚至走廊还有放风和晒太阳的地方，靠着墙根有小板凳，不少病人坐在上面，自己做自己的事。
每一层都有一间很大的集体教室，里面的布置有些像大学教室。
有单个的桌椅板凳，有讲台，有黑板，甚至还有投影。
“这里是情况稍微好一些的病人上课和考试的地方，马小辰现在就已经差不多到了这个阶段。”
“你们还有考试？”离若岚问道。
“有啊，考试通过，就意味着治疗周期结束，病人就可以回家了。”
透过窗户，看着空旷的教室里面，零零散散的几个病人，离若岚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当时老太太跟她说起的时候，明明是精神病院的人来报信，说马小辰快不行了，怎么到了这里，人没事不说，甚至精神病的情况都好了不少。
这中间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过去集体教室，剩下的都是每个病人住的单间，条件说不上特别优越，但一室一厅一卫的格局，还是超出别家精神病院不少。
这也是陵和精神病院就算被曝出过丑闻，依旧有人把病人送进来的原因。
“马小辰就住在这儿了。”
护工推开131号病房的门，顺手就直接把门口的灯打开。
接着把门完全推开，病房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没有过多的布置和装饰，只有一个软包沙发，连桌子都没有，上面悬着一个白炽灯泡，整个屋子里空荡荡的。
一副轮椅停在落地窗前，身形瘦削的少年坐在上面，身上穿着医院统一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留着利落的寸头，背对着门口。
听见有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护工，还有两个陌生人，他手上动了动，顺势操纵着轮椅转过来。
十分有礼貌地询问，“孙姐，这二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