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
老太太轻轻拍了一下小男孩的后背。
弯腰把他掉在地上的变形金刚捡起来,塞回他手里。
“你爸花好些钱给你买的,你就到处乱丢。”
她嘴上责怪着小男孩,手上把他往自己身后拽。
西装男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残破不堪的娃娃。
蹲在地上把头和身体捡起来,尝试着想将它们拼回去。
可不管他怎么把娃娃脑袋往身体上安,只要他手一松,娃娃头就又掉在地上。
其他人都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站在一旁小声议论,指指点点个不停。
或许是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先对西装男开了口。
“你看你,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放好,这事儿弄得……”
老太太不说话还好,一张嘴直接让西装男憋不住火。
“我好好放在箱子里,谁让他手贱去碰的!这是偷你知不知道!”
老太太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说谁偷呢!”
“说的就是他!说的就是这个小偷!”
死人的恐惧,被困在这里的焦虑,还有被小男孩毁坏娃娃的烦躁……
让西装男彻底爆发。
“上梁不正下梁歪!小的偷东西老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儿骂我孙子!撸袖子干嘛?想打我啊?来来来!动手啊!”
老太太和西装男之间愈演愈烈。
其他人眼看情况不对赶紧上去拉着西装男,生怕他真跟老太太动手。
小男孩趁人不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大厅门口的花盆旁。
抓起里面的鹅卵石就往西装男身上扔。
发现西装男怒不可遏的往他这里来,又赶紧跑回他奶奶身后。
继续摇头晃脑的挑衅。
西装男眼里闪过狠厉,攥紧了手还想往前去。
马大姐挡在她面前,苦口婆心的劝他。
“别生气别生气!还是个孩子,你还能跟他一般见识吗?”
这一劝,几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女也纷纷附和。
“一个大男人,还跟孩子吵吵?”
“那一个破娃娃能值多少钱,都这时候了,还因为一个娃娃在这儿闹事。”
“就是啊!要我说马大姐刚刚就多余劝他,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呗!”
“……”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指责西装男。
老太太看这么多人都帮她说话,得意起来。
“大男人箱子里装着小丫头才玩的娃娃……”
她眼神古怪的瞥了西装男一眼,阴阳怪气,“谁知道是干什么勾当的啊?”
她一句话,让西装男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随手拎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要去砸,马大姐又赶紧去拦。
“呦大娘,看来您懂得不少啊,年轻的时候接触过?”
陈笑灵实在看不下去,笑眯眯的接上老太太的话。
刚开始她还迟疑了一下,细想几秒,顿时反应过来。
张嘴怒骂,“你这死妮子敢骂我?!”
陈笑灵故作不解,“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这是您自个儿说的。”
“你……你!”
老太太被气的吹胡子瞪眼。
手指着陈笑灵“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
离若岚站在柱子边。
透过吵吵嚷嚷的一群人,打量着大厅的两扇门。
目光在通往金陵广场的侧门上停留了许久。
“吃糖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眉头轻蹙了一下,侧头看向给她递糖的男人。
“谢谢,我不吃。”
男人笑了笑,很自然的剥开糖纸,把糖塞进自己嘴里。
“怎么感觉你好像并不是很害怕?不像是个大学生。”
离若岚眼神沉下来,对男人的提防又多几分。
“别误会。”
男人手指了指她胸前别着的校牌,“你们学校的食堂蛮好吃,所以印象比较深。”
低头看了一眼校牌。
上面“陵城大学”的字样和校徽非常显眼。
即便如此,离若岚也不相信他的说辞,张口话中带刺。
“我看你也不是很害怕,不像是个正常人。”
男人反笑,语气略显认真。
“害怕又有什么用?听过一句老话吗,叫‘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他看着离若岚的眼睛,有些意味深长。
“上了生死簿的人,都逃不掉。”
黑色的眸子直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离若岚眼底始终漠然。
“如果这算是新型搭讪的话,很无聊。”
“当然不算。”
男人一口将棒棒糖咬碎,随意将纸棍扔进垃圾桶。
“能在这种情况下认识,说明缘分不浅,交个朋友不过分吧?”
他向离若岚伸出手,“我叫崔珏,崔珏的崔,崔珏的珏。”
看着那只指节分明又白皙纤长的手,她犹豫了一下。
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我叫……”
“离若岚。”
崔珏先一步开口,漫不经心的扫过一眼她校牌上的名字。
“你的名字,还挺难写。”
莫名其妙。
离若岚没有理会他那句奇奇怪怪的话。
收回手,看向还在吵吵闹闹的人群。
西装男和老太太都被拉开。
一个坐在地上拼命地想把芭比娃娃的身体和脑袋重新安在一起。
一个站在不远处,跟那几个中年男女继续数落西装男的不是,时不时喊一声满大厅乱跑的孙子。
一切看起来十分平常,却又十分诡异。
当——当——
前台上面的大钟突然响起来。
吵吵嚷嚷的人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过去。
十一点四十五分。
离血字上的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
因为刚才那场闹剧才沉淀下来的恐惧感,随着表针的转动,再一次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西装男还在尝试把娃娃的身体和脑袋安装在一起。
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后,他终于放弃。
将娃娃塞进行李箱,连拉链都顾不上拉好,拖着箱子就直接奔着门口去。
“诶诶诶——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小?孩子跟你开个玩笑你还真生气啊?”
马大姐挡在他面前,又开始劝他。
“玩笑?”
西装男冷笑,随即冲着马大姐大声怒吼。
“谁他妈的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那娃娃是我给我闺女买的生日礼物你知不知道?她今天过生日!我被派遣到国外三年,整整三年我都没见过她了!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就想赶紧回家给她过个生日!”
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眶泛红,咬着牙质问。
“我招谁惹谁了?!就因为他是个孩子,我闺女的礼物就活该被他弄坏是不是?”
“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这么一通吼,马大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向其他人,没人愿意掺和说话,就连老太太和小男孩都当没看见。
西装男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一把推开马大姐,拉着箱子跨出大门。
马大姐本能的追上几步,还想再去拉他。
可是脚到了离门口一寸的位置猛然停住。
她的瞳孔骤缩,神情惊恐,连手都不自觉发抖。
西装男走出酒店大厅连两步都没有,他的身体就从脚开始胶质化。
由于惯力,他直接整个人摔在地上,像个木偶一样被摔得七零八散。
手上的小行李箱也被摔开,芭比娃娃的身体和脑袋掉出来。
西装男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逐渐胶质化,只有那颗滚到门口的头颅还保持着原样。
未消的怒气凝固在脸上。
他那双瞳孔涣散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厅里的沙发——
被老太太护在怀里的小男孩,正朝他做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