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火焰在地面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老道士的声音落下，周围归于一片沉寂。
没有人说话，都在沉默，低着头，心情复杂。
只有老道士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往下说。
“他只对村子里的人说了那句话，之后，就离开了村子。但我的灵魂一直在，所以村子里发生的事，我全都看在眼里。”
“动手杀了吴扬和吴瑶兄妹之后，村民就不再忌惮什么了，反正一条命是杀，两条命也是杀，三条命不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剥了愣子的皮，裹在了玉石神像上。”
“人皮被神像吸收，愣子以‘永生’的形态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们完全相信了司徒景的话，从恐惧到癫狂，疯了一样剥下自己的人皮裹在神像上，以达到永生。”
“他们一直以为是这尊神像给予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直到后来，他们发现他们所求的东西，都是凭借着他们的思想才出现的，这才后知后觉，他们可以不再依靠这尊神像了。”
“可是他们想毁掉这尊神像的时候，却发现留在神像身上的伤，会原封不动的回到他们自己身上。甚至，神像开始像以前一样，无差别的吞噬他们。”
离若岚忽然开口，接上了老道士的话。
她抬头看向老道士，眼底一片漠然。
“你的徒儿并不是在给他们造神，而是利用他们来镇压你的魂魄，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封魂阵。原应是用来封印厉鬼的，以石为容器，十七枚鬼子铜钱布阵，童子尸为阵眼……他倒是懂得变通，用这一个村子的人命，将你困在这里。”
老道士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啊，最后他竟是用我教给他的东西，来对付我。”
“那你刚才说，这村子之前只有百十号人，那现在这万人村落又是怎么来的？”陈笑灵问道。
“这尊神像里，我少了一半魂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吴扬兄妹的魂魄为主导。他们的魂魄死前带着极重的怨念，融合成了一个新的魂魄，一个……食人食鬼的新魂魄。”
“人皮带着活人的人气，能短暂的安抚它，但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过了时间，它又会去吞噬那些人皮鬼。所以，人皮鬼们就打起了外人的主意。”
听完老道士的话，陈笑灵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这里上万个人皮鬼，只有吴叔他们是村里的村民，其他人都是……”
“被他们用鬼蜮骗进来的外来者。”
离若岚说道：“他们被杀后，剥下人皮，披在神像上，就会和村民们一样，与神像产生联系。他们依附神像，无法离开这里，而神像又靠他们滋养，也不会离开。”
“换句话说，您这个徒弟确实是个天才。”
她向着老道士开口，“相互制衡，又能将您长久的镇压在此处，茅山脚下，不会有人觉察异样，就算能看出来，碍于茅山的颜面，也无人敢开口。”
“不做才能不错。”
一直未出声的崔珏突然起身，声音冷然。
“既然做了，他就应该能想到会有这一天。”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还要联系江青让他来收拾烂摊子……”
崔珏微微佝偻的上半身，一只手仍旧攥着那团衣服，捂在胸口的位置。
他侧过头，看向老道士，“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老道士低着头，玉石质地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他沉默了半晌。
“不回去了吧。”
他说，“翁虚道人只需要有一个就够了，老头子我乐得清闲，到处转转，顺手收拾收拾小鬼儿，也挺有意思。”
嘴巴和眼睛弯出诡异的弧度，但依旧能看出他在笑。
“麻烦您了崔判官。”他向崔珏道谢。
“不麻烦。”崔珏淡淡开口，“我这人不爱多管闲事，只看结果。答应的事，莫要忘了……”
“崔珏你又犯什么神经？”
王大花突然拦在崔珏跟前，脸上是少见的严肃，“他不跟我们回去，这次任务报告你打算怎么说？江青又不是傻逼，他来善后，肯定能看……”
“村民贪心不足，认鬼作神，咎由自取，与厉鬼一同魂飞魄散。”
琥珀色的眸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一如他的声音，冷冽无情。
“有什么问题吗？”
王大花皱着眉头，“可是……”
崔珏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自顾自的往前走，“就算有事，江青找的也是我，你操什么心？”
“嘿——”
王大花踩着小皮鞋颠颠跟上去，嘴里不停咕哝。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江青要是骂你我可不管！你就不能走慢点啊，被人捅个大窟窿你还走那么快！”
眼看着崔珏和王大花往外走，陈笑灵和袁庆野也跟着离开，陆闻蝉走在陈笑灵后面，离若岚在最后。
走出这处封闭空间的那一刻，她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一下。
回过头，她看向老道士，突然开口询问。
“值得吗？”
“从小养大的徒弟，最后亲手杀了你，你还要为他遮掩。我实在不明白，你这样做，难道不是在纵容他，默许了他的所作所为？”
老道士笑道：“女娃娃，这就是‘人’啊。”
“老头子我一辈子除魔卫道，一辈子都在帮扶世俗之人，是为‘大义’。”
“如今我不愿现身，不愿让我的徒弟因此惹非议，或许在你们看来是自私，是黑白不分，但于我而言，是‘小义’，是我想最后再帮我这徒儿一把。”
“十多年的感情，实在不忍让他处在风口浪尖之上。”
“人本身就是矛盾的。‘茅山掌门’、‘翁虚道人’……活着的时候，我背负着这些身份应尽的责任，有过许多的不得已。那时我只觉得，我们这些人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理应保护着他们，理解他们的无知，可我从没问过我的徒弟们，他们愿不愿意。”
“这才让小景心生不平，让那鬼门里的东西趁虚而入……”
“那如果，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呢？”
离若岚冷不丁开口，让老道士怔了一下，“什么？”
“崔珏曾说过，鬼门里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左右人的思想。”
她看着老道士，黑色的眸眼中，生不出一丝波澜。
“它们，只会放大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