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司徒知虚和司徒景安然无恙地出来,村民们握紧了手中还未投掷出去的火把。
此时此刻,他们没有半分心虚。
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里,唯一的情绪只有警惕。
双方对视很久,没有人先开口,亦或是有所动作。
刚才见到司徒知虚用符纸炸门,村民原本已经做好了他会对他们动手的准备。
可现在,司徒知虚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面容平静,没有丝毫怒意,静静地看着他们,只有那身后的冲天火光忽明忽暗。
“族长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司徒知虚轻轻笑了笑,语气随意到仿佛在聊家常。
“守夜的几个孩子说看到这边有火光,起火了,我就喊了人来救火。”
族长皮笑肉不笑,“二位道长没事吧?”
放火的是他们,现在救火的也成他们了。
司徒景实在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当即冷笑道:“来救火怎么没见水啊?一个个手里不端水盆却拿着火把,族长这话实在站不住。”
“小景。”
司徒知虚低声责怪一句,“不可妄言。”
“让你们走你们又不肯,非要留在村里,没办法就借给了你们一间房子。”
吴天胜语气冷厉,“现在房子烧了,一句道歉都没有,你这小道士倒是质疑起我们?”
司徒景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你的意思,这房子是我们烧的了?”
“难道不是吗?”
一旁的村民开始给吴天胜帮腔,“我们自己村里的房子,难道还能是我们自己烧了?”
“族长,把这两个道士绑了算了,我看他们根本就没安好心!”
“是啊!肯定还是在打神明的主意!”
“我听人家说,他们这些道士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到处抓东西练成小鬼为己所用,说着是除厉鬼,实际上是不是咱们也不清楚,也不懂。”
来的村民不少,东一句西一句,除了吴天胜,其他话是谁说的根本听不清。
司徒景只觉得心头那一股怒意更甚。
明明他们是应族长所求才来,可现在,所有事竟成了他们的错。
事情到这地步,怨这群村民的贪心不足和无知。
更怨师父的刚愎自用。
一群无脑废物,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又有什么值得他守护他们的安危?
弱肉强食才是天地法则,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生存下去。
什么匡扶正义?
什么除魔卫道?
什么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统统都是狗屁!
“这才对啊,一群动动手就能捏死他们的废物,凭什么要去拯救他们呢?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跳到你的头上,去肆无忌惮地指责你呢?”
那似男似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这次,司徒景没有惊异。
没有错。
他天资卓越,虽然年纪尚小,却是一众师兄弟中,最出类拔萃的。
死在他手中的邪祟无数,收服的厉鬼都是食人数百的存在。
他也曾是师父口中,有望继承下一代茅山掌门的最佳人选。
为什么要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蠢货欺辱成这样?
“他们本应该恭恭敬敬地求你,求你拯救他们,他们对神明的虔诚,本应该敬献于你。”
是。
他们该恳求他,三叩九拜,像寻到救命稻草一般,求他拯救他们于水火。
“这些人,跟他们饲养的牲口没什么两样的,要驯服,不只要有好处,要鞭打。”
“你要告诉他们,想寻求安稳,想求生路,就要付出代价,任何事,任何东西,绝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
“他们需要有所付出,甚至是……命。”
司徒景缓缓抬头,眸眼幽深。
他一一看过眼前那些村民。
司徒知虚的沉默让他们更加得意,更加肆意妄为。
那嚣张丑陋的面孔,实在是令人作呕。
“去,杀一人,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被捏在你的手里。”
杀人……
听见那声音说出这种话,司徒景的眼睛有了一瞬间的澈明。
他握紧了手,喉结滚了滚,紧张地吞咽口水。
稍稍侧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司徒知虚。
“看他做什么?”
师父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不同意又能怎样?”
那声音带着嗤笑,仿佛在嘲笑司徒景的胆怯。
“他救人,你也救人,他斩杀厉鬼,你也斩杀厉鬼,论功德,你不比他低。”
“他继承茅山正统,做茅山掌门,可你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徒弟,实力和天赋,整个茅山绝无仅有,甚至隐隐有超越他的势头,论威望与能力,你不输他。”
“所以你告诉我,他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
“相信你自己,或许将来有你的带领,茅山能达到远超如今的高度。所有人都敬你,敬茅山,而不是如现在一般,遭人唾弃。”
司徒景低头,盯着手腕上被红线串绑的铜钱。
那是师父刚把他捡回来时,亲手戴在他手腕上的,说是保佑他平安的。
是祝福,也是他的护身法器。
他,仍在犹豫。
“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等着那群村民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司徒知虚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有什么事可以直说,没必要这么针锋相对。”
“那既然道长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绕弯子了。”
族长说道:“既然白天道长说了,愿意用我的法子帮村子控制住神明,那道长不如现在就去吧。”
他一伸手,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村民,继续说道。
“反正村民们也醒了,就一起去,刚好道长施法,让我们也开开眼,长长见识。”
族长话音一落,立刻就有村民应和。
“没错!我们一起去!”
“道长应该不会不答应吧?还是说道长打算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我们?”
司徒知虚沉默了一下,刚要开口,村民们又开始咄咄逼人。
“道长为何不说话?难道是被我猜中了?看吧族长,他就是不死心!他就是在骗我们!他就是要杀掉神明!”
“还给他们什么好脸,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烧死他们!”
一声起,百声应。
他们心中连那最后一丝丝恐惧都不复存在。
在夜幕下,在火光中,他们的脸忽明忽暗,心中的欲望不再掩藏在皮囊之下。
如同手中的火把一般,熊熊燃烧。
就在他们步步逼近,意图将眼前的师徒两人逼回火海中时。
司徒景毫不犹豫地扯掉了手腕上的铜钱手串。
裹挟着满身杀意,直冲村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