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转移话题!”
袁庆野攥紧了手,试图控制住自己无端生出的情绪。
尽管他对茅山,对师父,心中已经出现质疑,但十几年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磨灭的。
他还是本能地想要去维护师父。
可又觉得心寒。
这种挣扎的撕扯感,实在是让人痛苦。
他不得不以其他的情绪去遮掩。
老道士并不着急回应。
他先是将袁庆野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又转头看向崔珏。
“崔判官,那些事跟孩子们讲,合适吗?”
“这是你们茅山自己的事,问我做什么?”
崔珏淡淡道:“反正外面那棵榕树烧完还早着呢,鬼蜮破除之前,多的是时间。”
有了崔珏的话,老道士硬气不少,向着王大花嚷嚷,“赶紧的!那个灵偶!松绑!”
王大花翻了个白眼,尽管不情不愿,但还是一抬手,收回了丝线。
没了束缚,老道士活动了一下手脚,随口跟袁庆野聊了起来。
“你维护你的师父,我能理解,但小娃娃,凡事要讲个真假对错不是?”
那双人眼斜瞥向袁庆野,“况且,你的心已经动摇了,声音大可没用,掩盖不住的。”
他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你跟你师父一样,这儿,藏不住心思。”
袁庆野张口就要辩解,“我不是……”
老道士指着他,“你看你看你看!这不就急了吗?”
“我没有急!我只是……”
“你看你看更急了!”
“……”
袁庆野选择了闭嘴。
老道士逗了他一番,心满意足地乐呵呵一笑,就地盘腿一坐,语气正经起来。
“这事儿吧,从头说来就话长了,最早,要说到千年之前佛道相争那一战。”
说着,他抬头又瞅了崔珏一眼。
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就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说。
“谁也没讨着好,人几乎全死了,佛法不存,道术没落,三山实力最鼎盛的一辈,也就是我师父那一辈,全都死在了那一战里。”
“于是,我们这一辈,便担起了重振道教的责任。”
“那时候轮回被破,灵异频出,特调局还未成立,我们这一辈作为三山仅存的领袖,不得不出山四处解决这些灵异。”
“在这期间,我收了不少徒弟,都是一些无父无母,生活困苦的孤儿,我全都当做亲子抚养,让他们随了我的姓,教他们除魔卫道,教他们成为三山弟子该有的能力与责任,教他们拯救世间困苦的意义……我的道术并没有师辈们那般精进,但我全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只为他们能将我教给他们的东西,传承下去。”
老道士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袁庆野。
“司徒景是我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是年纪最小的,也是潜力最大的。”
他苦笑一声,语气有些沉重,“对,就是你师父。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也是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将他带回茅山。”
离若岚突然开口询问,“那跟仙祠村又怎么扯上的关系?”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当时不仅有鬼四处飘荡,还有那些从鬼门里出来的东西。这仙祠村最开始的‘神明’,确确实实只是一尊雕像,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鬼门里的东西钻了进去。”
“那东西有了躯体,就开始食人。村子里的人一开始没当回事,只以为是他们的‘神明’显灵,不满足于他们的牛羊祭祀,想要人祭。为了让‘神明’满意,他们真就开始残杀族人,就为了向‘神明’许愿,想要财富,想要房子,想要孩子,想要女人……”
“一开始,那东西的胃口并不大,最多一年祭祀一次,只要一个人。”
“后来,它要的越来越多,慢慢发展到半年要一个人,三个月要一个人……最后一个月要一个人。”
听到这儿,陈笑灵忍不住问道:“那也就是说,那只鬼门生物拥有凭空化物的能力?”
老道士摇摇头,“哪有什么凭空化物?它不过就是将别处的东西偷来而已。”
“村民们慢慢发现不对劲,曾经试图拒绝过它的要求,但没有用,没有祭祀,它就拒绝村民们的请求。”
“人嘛,一旦尝到一点甜头,怎么可能就此止住呢?”
“他们从一开始自愿抽签去做人祭,到后面变成了强迫村里的孤儿寡母去祭祀,不愿意的话,就趁着天黑,找几个男人去那些孤儿寡母的家里,麻袋一套,绳子一捆,送给‘神明’。”
老道士冷笑,“当然了,他们族长上茅山找我的时候,原话并不是这么说的,他支支吾吾半天,就只敢跟我说村里有了脏东西,这些,还是我从他的只言片语中猜出来的。”
离若岚微眯双眸,“您说的族长,是我们见的那个?”
“对。”
老道士点点头,“他向‘神明’许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永生。”
离若岚很容易就猜到了这个所谓的“愿望”。
财富、房子、孩子、女人……这些都可以偷来,可“永生”,那只鬼门生物并不能做到。
“族长的愿望无法被实现,村民们也发现,‘神明’并非万能的。于是他们就开始质疑,甚至有些人渐渐不再相信神明。一部分人的牺牲,已经换取了另一部分的安逸生活,村民们就觉得,‘神明’可有可无。”
“没有了祭祀,吃不到人,那东西就急了眼,干脆也不再伪装,跟村民撕破脸。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怎么可能敌得过有了躯体又吃过人的鬼门生物?”
“无奈之下,仙祠村的族长上了茅山,他跪在山门前磕头,求我出山,求我救救他,救救那些村民。”
老道士顿了顿,再开口,语气明显比刚才更加沉重。
“他们作茧自缚,残杀同族,这我管不着,我也不想去管,但那鬼门里的东西吃人伤人,如果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的徒弟都有事在外,那时司徒景年纪不大,将他自己扔在山上我也不太放心。”
“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他,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