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赶紧低下头去就着碗沿喝水,涩涩的怪味。
直到碗里只剩下几片黑色的、蜷曲残破的灰烬,慧圆才把碗收了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这碗水喝下去之后,我还真的就消灾解厄了。
“好了。”
慧圆法师如释重负一般,把碗放好后还拍了拍双掌,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走出大殿的时候,老和尚突然健步如飞,肥硕的身子像一个会飞的冬瓜,几大跨步就下了台阶。
我突然很害怕,老和尚前后判若两人,该不是什么恶徒化妆成的吧……设计让我喝下了有毒的水,然后开始对我行凶……
否则他此刻为何如此轻松?
是要取走我的器官?还是要夺走我从云雾山里带出来的那些宝贝?
还好,蚩尤杖和古玩,全都放在家里的。身上只有一颗人血玉。
出乎我的瞎想,老和尚并没有撕下什么人皮面具,还是那么笑眯眯的,像个堆满皱褶的肉包子。
颔下的胡须也不像是粘上去的,每一根都显现出灵性。
看着我和慧圆走出大殿,一直躲在侧门边的小和尚终于走了出来,朝我深深一揖,道了一声“阿弥托佛。”
然后就叫我“闵先生”。
我急忙回礼说:“不敢不敢,师傅就叫我闵慧茅吧。”
老和尚和小和尚就相视而笑。
要说这两个和尚是歹人,似乎是我多心了。但是要说他们真的是免费为我消灾解厄,这也太蹊跷了吧。
唉……现在还想这些有个鸟用啊,烧了黄符的水都喝下了,要死也没有办法。
小和尚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他卧室旁边的一扇门,拉亮电灯,里面是一间很宽的禅房,其实就相当于会客室。
“闵先生,请!”
“好好……”
咦?不对啊,小和尚怎么知道我姓闵?
然后慧圆就引着我走进禅房。
在禅房里坐定,老和尚就笑眯眯地说:“施主的灾已消、厄已解,就在这里歇息吧。”
在这里休息?怎么休息?床都没有一张。
老和尚说罢,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哟呵,这就叫休息吗?我做不到呢。
“法师,既然……事情都了了,那么我也该走了。”
我试探着说。
“你现在能走吗?”
老和尚眼睛都不睁一下,嘴唇蠕动着就发出声音来。
是啊,深更半夜的,我的车又坏在了路边,手机又没有信号,我能去哪里?
“法师,那么我还想借用一下电话。”
这下老和尚睁开眼了,终于露出了难得的一抹笑意:“我说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就要做什么事。你现在应该是歇息的时间,但是你偏不,你在和天意骗你啊。你原本就是一个叛逆,从生下来就开始叛逆,一直叛逆到了现在,和天意叛逆,和命运叛逆,和亲人叛逆,和感情叛逆……你究竟还要叛逆多久呢?”
“法师……”
一瞬间,老和尚这番话戳中了我三十六年来的痛点,他阵雨看穿我命运的本事啊。
“法师,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突然间我泪如泉涌。
都说三十而立,但是我立了些什么呢?
事业?爱情?我似乎什么都不成功;
端公?记者?我似乎都不出色。
三十六年了,我也该认认命了。
王子梦?作家梦,始终都是梦。
“顺气自然,一切随缘,你现在就该歇息了,子时已过,正是阴阳交替的尾声,只有静下心来,才能感受到阳光的味道。”
老和尚的说教,和墨农先生的方式大相径庭,但也蕴藏着深奥的禅理。
“法师,但是我睡不着啊。”
我现在已经不在考虑明天怎么修车的问题,但是我担心薇薇,担心葛僚鼎……
还有,老和尚之前说我身上的脏东西,又是什么呢?怎么突然之间就被他驱散了呢?一碗水就能消灾解厄?
“也罢,老衲就陪你逆一回天。”
老和尚这回彻底地睁开了眼睛。
门开了,小和尚送进来一壶茶。
小和尚也跟着逆天了……
“法师,您可否告诉我,我身上的脏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缠住了我,黑甲军的幽灵还是火龙军的鬼魂?或者是万兴和的两魂五魄蠢蠢欲动?
“你身上是不是又一块玉?”
老和尚一开口,我已经没必要再惊讶了。立即解开脖子下面的扣子,掏出了套在红绳兜里的人血玉。躺在掌心伸到老和尚的面前。
老和尚却看也不看,点点头说:“现在它是一块好玉了,缠在上面的东西已经被我驱散了,倘若昨日再晚一些,一旦过了子时,人血玉上的邪气就会浸透施主的体内,你就会变成活尸煞了。”
啊?
可真是命悬一线啊。
我颤抖着右手,不知道该不该把人血玉继续挂在胸口。
闵德晗可是说过,这人血玉能帮助我恢复功力和法力的,难道他是骗我的。
我的堂哥,他有什么理由骗我呢?
“法师,原来这玉是个邪物啊?”
老和尚微微一笑:“是正是邪,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
说直接点嘛法师,我现在没心情研究禅理玄机。
既然老和尚无所不知,我不如问问这个北山寺的历史,究竟是不是两千年前空灵子当扫地僧的哪个北山寺?
“法师,北山寺后面是不是有一个暗洞啊?”
老和尚还是微微一笑:“不该问的没必要问,该明了的自然明了。”
老和尚的交流方式,我实在受不了,我很怀念和墨农先生聊天的日子。
“不过施主现在还是翻身肉体,老衲可以给你一些提示,冥潭下面的很多东西已经盯上你了,日后可得多家警惕,犯难的时候可以到北山寺里来坐坐,心精自然凉。”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索性大着胆子说:“法师,您能刚刚说了要和我逆天一回,能不能就好好的聊一会天呢?慧茅愚钝,一时半会咀嚼不出您讲的道理。”
老和尚盯着我看了好一阵,直把我盯得浑身发毛。
“许多东西,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朦胧一些不是很美吗?”
我愣了一下,是这个理啊。
比如写诗,直白了就不叫诗了;比如女人,穿着薄纱的女人永远都比脱光的女人诱人。
罪过罪过!
但是现在跟打仗差不多啊,发布军令的时候,不可能说一段朦胧诗让下属去猜,等你猜出来的时候已经全军覆灭了啊……
该进攻就进攻,该撤退就撤退,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容不得半点含糊!
我现在就跟打仗差不多,因为冥潭里的东西追到了人间。
“法师,您能告诉我葛僚鼎为什么会唱歌吗?”
“那是将军的魂魄。”
“哪位将军?黑甲军还是火龙军?灵国的还是华夏国的?”
“天机不可泄露,说白了就没意思了。”
又是天机不可泄漏,老和尚你不是说过要陪我逆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