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银花低头呐呐的答应了一声,回头看着院子里玩耍的孩子,目露忧虑地问我:“等我们去了丢丢姐你祖师爷哪儿,是不是就不能再出来了?”
没等我回答,她又自答道:“不出来也是好事,连丢丢姐你都要避世,我们这种从未出来过的,就更不敢乱跑了。”
“如果你想,当然能出来。”水修和傲吉从回廊走过来,他手里端着一茶托的饮料,说:“当你们足够强大,并能懂得与世人的相处之道,就可以出来了。”
水修没有再说下去,把茶托递给银花,飞快的转了话题:“你们饿了吧?我去准备午饭。”
银花一直看着水修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着气,羡慕地对我说:“丢丢姐,你运气真好。”
说完,端着茶托回到院子里,给孩子们分了饮料,直到吃完饭,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吃过午饭,张罗着孩子们午睡,交代万文玉和傲吉照顾后,我就赶忙跟水修出去,准备先回家跟爹娘说一声我们回来了。
顺便,我也想跟师傅他老人家商量宝宝的事儿,顺便让他跟我们一起去找祖师爷,托付神女族人。
“爹,娘,我们回来了!”远远看见家,我就开始大声喊着二老,脸上也酝酿上了灿烂的人瞎眼的笑容。没带回宝宝,二老一定很沮丧,至少,气势上,我要让他们觉得一切安好,只是宝宝又跑去玩了而已。
可是,走进一看,一把铁锁明晃晃地锁在门上。我从泸沽湖出发的时候,就跟他们报过信了。这会他们怎么会不在家等我呢?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咩——”
一阵羊叫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回头看过去,是二狗子赶着羊群,从我们家门口路过。二狗子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跟我打起了招呼:“哦,丢丢回来了啊!”
我点点头,笑着问他:“二狗叔,你看见我爹娘了吗?”
“怎么你和水鬼女婿,没跟你爹娘一块儿啊?”他们怎么会跟我一块呢?
“哎,这可糟了!”二狗子一拍大腿,“昨天傍晚小宝哭哭啼啼进了村子,俺们见他一个人,还以为你们俩出事了。你爹娘急得过不掉,就跟小宝走了,说是要找人救你!哪晓得你们自己回来了,你们不会是走两岔子了去吧?现在追来得及吗?”
他眼巴巴的望着我,黑瘦的脸膛上是庄稼人特有的真诚。他是真心替我着急。我心就像是被人投进了水,毫无挣扎能力的,吐着泡儿一口气沉到了湖底。
来不及了,宝宝不是要带姥姥和姥爷去救水修和我的。他是……头,不禁有些晕眩。我完全不敢去想宝宝的目的。
水修及时的在我腰后扶了一把:“丢丢,冷静些。”
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那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三个人啊!慌乱中,我想到我师父,连忙问二狗子:“就他们三个人走的吗?没找神叨子陪着吗?”
“你爹娘是想去找他来着。但是前几天,神叨子去县城,给户人家瞧风水了,今儿都还没回来呢。”
这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宝宝身怀异术,又是满心恨着我和他爹。他要是拿他姥姥姥爷撒气,他姥姥姥爷哪里是对手?我靠着水修的胳膊,连站都站不稳了。
二狗子不安地瞅着我:“丢丢这是咋滴啦?要不要去村卫生所看看?”
水修朝他道谢,说我只是过于疲劳了,将事情掩盖过去了。二狗子客套了两句,带着满腹狐疑,赶着羊离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村巷里,才投进了水修的胸膛,捂着嘴,哭了起来。
我压着嗓子,生怕被别人听到了我的哭声,生怕他们知道,我的孩子绑了自己的姥姥姥爷,对他将来的声誉有影响。水修搂着我的背,一边拍,一边从我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开门。
听着钥匙插进锁里的细微声响,我心里一惊,扣住了水修的手。我很害怕,害怕打开这扇门,看到什么不堪的情景:“水修,咱们回秦水湾吧。或许,宝宝一会儿就把他姥姥姥爷送回来了,他们俩那么疼他。”
“丢丢,我知道你心里怕什么,我也怕,但总是要面对的。”水修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他的眼神告诉我,我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好。”我点了点头,跟着他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细细的打量屋子里的情况。屋子里还好,没有什么打斗的痕迹。宝宝只是骗了他们老两口,并没有用武力胁迫他们。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好过了些。走到堂屋。只见中堂下方,我家那个不知道经历过几代人的红漆条桌上,一张纸,用香炉押着,摆放在上面。
“丢丢,这里有封信。”水修从堂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举着一张纸。
那是一封,用古文写成的书信,小楷,繁体字,字色暗红,散发出一股血腥气。那是血。威胁恐吓之意不予言表。
先前压在我心头的那些恐慌,砰得炸开了。这不会是我爹娘的血吧?我的眼前一下子就黑了。
幸好水修一直都牵着我,他掐了下我的人中,安抚的握了握我的手:“丢丢,冷静些,这些是鸡血。”
“呼,我重重地呼出了口气。然后和水修坐在一起,看起了那张纸。
我只能看几个笔画简单的,只好紧张地抓着水修的手臂,等他看完翻译给我听。信是宝宝留下来的。他自称是来向我们讨债的仇人。爹娘也是被他抓走的。他威胁我们,要我们去上次,一家人在B省省会,玩过的那家游乐场见面。时间是后天午夜子时。
“如若胆怯不来,我就杀了这两个老东西。”我瘫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只觉得整个脑子,都被这封信,搅成了一片混沌。
我好好的儿子,怎么就会突然变成了我们俩的仇人呢?怎么会呢?我用手背盖上眼睛,不愿意去想,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妈宝贝啊,你是妈妈七月怀胎生下来的,妈妈那么爱你,怎么会是你的仇人呢?你就记恨妈妈,记恨到这种地步了吗?
“丢丢,你可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曾经错杀过一个人?”水修蹲在我面前,把手放在我膝盖上,仰着脸看着我,很是温柔的说:“你可还记得,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记得。”我点点头。浑浑噩噩中,觉得水修的话里,是有什么特殊的信息,可是我却一时分析不出来。
“两世,都是宝宝的前世。第一世,是我练功,在突破的关口,发功不小心出了岔子,气浪带起冲天水柱,水柱落下去的时候,把他打到了水里,淹死了。他做了水鬼,我又不想他害人,便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才在我弄明白了如何超度水鬼之后,把他超度了。只是没想到,他记恨在心,投胎到你身上,打算报复我。”
我怔住了。突然想到,第一胎的时候,我有梦到一个淹死在水里的尸体,那具尸体,还跟我说要投胎到我肚子里去。原来不是噩梦,而是真的,儿子的前世。是胎梦。难怪每次怀孕,我都老是不舒服,总被小家伙折腾。
“他有记忆?”水修的答案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宝宝会这样对我们。
“嗯。”水修点了点头,说:“我们的儿子,是鬼和人的混血,所以他投胎的时候,可以不喝孟婆汤,像个偷渡客,直接溜到你腹中投胎。
他第一次投胎,想做我的儿子报仇,结果当时在你肚子里,亲眼看到傲吉的弟弟易容成我,把他从你肚子里掏出来,杀了他。他以为那是我,以为我想阻止他出生,杀了他两次。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一次,他又投胎到你腹中,想找我报仇。只是,这次他来的时候,我觉察出来,所以,做了手脚,封印了他的记忆。”
“所以他从一开始逃走,就是因为,他记得了吗?”我心口一阵儿疼过一阵儿,难道在昆明博物馆的时候,他就已经要报仇,是他故意,把我们引去的吗?
是他抱着复仇的心,故意被陀娑抓走,并且害了陀娑全族的吗?他真的没有中蛊,没有被迷惑,是存心报仇,并且,害了神女族全族吗?!
我无法相信。我的儿子,那个肉乎乎的小家伙,居然有这么恶毒的心思,我不想相信。
“不。不是的,他一开始逃走,应该只是不想跟祖师爷学道。刚才读信,有几段我没告诉你。宝宝在信里骂我无耻封了他的记忆,说如果不是龙三帮他恢复了记忆,他会认贼作父。”水修的眼睛垂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说:“我做不到骗你,丢丢,我知道你会难过,但我做不到。”
我看着他,等待着。“是的。他一路逃跑就是为了把我引入陷阱里去,没想到无论是在豆角村遇到婴灵,还是遇到黑龙中毒,甚至后来在神女族里,他都想让咱们死。没想到,我命大,一直活到现在,所以他只能自己出手,想了结了我的命。”
水修站起来,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丢丢,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我不误杀他,也不会让你遭受这么许多。丢丢,宝宝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咱们必须抓他回来,交给祖师爷开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