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找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我进去搞清楚情况,出来之后再安排你们是搞事还是解散。”
在新府区工商局门口,周义纠结了一批人,他们年纪上大多四十至五十岁,以妇女为主,也有二十来岁的男领头,相当于组长,总共35人,平时他们是房地产的渠道专员,用的时候可以是兼职派单人员,也可以是各个楼盘项目开盘专门准备的托儿。
“你不会把我们坑了吧。”人群里有人说道。
“哎,说什么呢?这是我义哥,我的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不是他教会的我,你们顶多也就三两个月就干不下去了。”领头的组长说道。
“辛苦了,小凡,但这口气,你哥我今天不出不行,懂我的意思吧。”周义说道。
领头的组长,名唤武一凡,当初周义从吴总徐总的团队出来后,周义自己组了十来个人渠道队伍,清一色全是地产门外汉,条件简陋的他们连培训的场地都没有,那怎么办,广场的草地上,树荫下,就是最好的地方,没有行动经费,全由周义自己掏,周义本想着有成绩了之后,再去跟各个项目谈合作,然而从队伍满编到培训结束,这段时间,一直在内耗,渠道人员找到的客户又需要时间去沉淀,各种甲方,也就是开发商,有这笔费用,却不愿意花费这个时间。周义呢?有时间,却挤不出这么多费用,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帮渠道专员,真正上道得花多长时间。
在陈运章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周义也没信心再经营下去,发完了工资,解散了所有渠道专员。唯有这一位,刚刚成年的武一凡,高考完的他,没有准备去上什么大专或者复读,满脑子想的就是养活自己,3000块,拿在武一凡手里,等于巨资,即便是队伍解散,他还每天问候着周义,还愿意继续跟着干。
于是二人,每天就把广场当成了回访的办公室,一有效果就开车下车去下乡拉人,这样的工作方式很累,却很充实,没有了各种没用的会议,无聊的闲扯,在十几个渠道专员收集而来的几十组客户中,抽丝剥茧,不断发掘可能性。
最终,三个月成交三套,周义直接把一半的佣金给了武一凡,而武一凡,也是为数不多的,以18岁的年纪,自己挣钱去酒吧蹦迪的优秀案例。只是因为太累,并且这种体系并不适合年轻人的发展,周义就把武一凡,推荐到了一家广告公司做业务,有时候武一凡不知道如何开口,又喊上了周义一起去谈业务,甚至广告服务方案每一页怎么介绍,都是周义手把手教的。
回到工商局门口,他们此次集合,全是为了给周义出口气,因为工商局里面的一个领导,那一家子把老实人逼急了。
周义走进了工商局大门,进到大厅,打听人。
“请问,文股长在哪个办公室?”周义问道。
“哪个文股长?”保安问。
“快退休那个。”周义说道。
“五楼消保股。”保安说。
“啥消保股?”周义问,
保安一脸不耐烦,说:“消费者权益保护。”
“哦,谢谢阿叔。”周义说道。
周义通往楼上,兴奋得一腿蹦三阶,又担心找不到人,那今天可就白掏腰包了。
“你好!”周义说道,开口之前还有素质地扣门,“文老在么?”
周义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股长,韩舒妍大哥所说的也不一定就准确。
两排办公桌,尽头喝着水的一个老人率先看到了周义,周义还要从两排面孔中认人。
“您好,是文老吧?”周义已经看到了文彦的父亲,那张办公桌上,放下的保温瓶已经是全部物品了。
“我是周义,还记得我么?”周义问候道。
“嗯,有什么事?”
“就是有事才来找您的呀。”
“直接说吧。”
周义看了看四周,说道:恐怕不方便。
文彦之父拍了拍桌子,但语气还是温和,“你个年轻人,想干什么么,有话直说,哪有什么不方便。”
“真不方便,这事跟您儿子有关。”周义说道。
就这样,文彦的父亲,工商局的领导,被周义几句话招呼出了走廊窗户处,正看楼下是一群在树荫下休息的派单人员。
“说吧,我儿子有什么事?”文彦父亲说,还打量着周义。
周义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开头,是周义拍拍手,坐在了自己作为椅子上,对面所坐的是一个老妇人。
“很熟悉吧?”周义说。
文彦父亲,从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一副老花眼镜,戴上后,再盯着周义的手机。
“这就是你老伴呀,认不出来了?”周义笑笑说,然后播放完整的视频。
“周经理啊,这一次来我知道很不合适,但是我不来又不行。”老妇人,也就是文彦的母亲说。
“哟呵,儿子晚上出来恶心我,老妈白天来,你们这是什么样的一家子呀。”周义说。
“周经理,我谁也不代表,就代表我自己,算我求你,离开韩家姑娘吧。”老妇人说。
周义的笑,瞬间收住了,他试过不去想这件事,相信韩舒妍会处理好,但现在,依然看不到往好方向发展的趋势,反倒是一提此事,他就胸口闷。
“给文家阿姨,倒杯茶!”周义站起来说道,换了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再一回头,视频里已经可以看清老人家的脸了。
过程之中,周义一句话没说,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要受制于人,这是不可能的,他微笑着。
“文家阿姨,你有什么权利代表你自己呢?你们家毕竟是有许多身份的人存在着。”周义说道。
“那你要怎么才能离开韩家姑娘呢?或者你要多少钱可以直接说。”老妇人说道。
周义暂停了视频,一旁的文家老爷子,虽然看到了老伴出镜,但还是一愣一愣的,并不知道这个视频能干什么。
“你这是要干嘛?”文家老爷子问道。
“没想干嘛,只是想让您儿子来到这里,工商局的大门,给我道个歉。”周义说道。
“凭什么?”
“呵。”周义冷笑,手机里面找了某个内容。
“文家老爷子,文家老爷子,我敬重您的为人,但这件事您必须出来解决一下了!您的儿子深夜约谈,要我与女朋友分手,谈钱不成改恐吓,您的爱人,在工作世间,闯入我工作的门店,威逼利诱全用上了,我害怕了,害怕的不是他们二位,而是他们背后的您,我怕第三次是您亲自来,也怕您带着队伍来,迫他们背后的您,您背后的部门,我虽未当面答应,但已经感受到了危险。您的身份很可怕,我怕的更是您雷霆万钧的手段。”
“这什么意思呀,要将我的军?”文老爷子说。
“可能是我跟您客气,您以为我在开玩笑。”周义说道。
周义环顾四周,从屁股上的口袋掏出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而后,把信封摊平,手掌稍稍使力,信封开口,他又将信封里的纸张倒了出来,停在手上。
“我的材料还有这个,我也不知道是送去纪委好呢,还是区委人大,或者政协,实在不行我卖点力气都送,顺便往你们各股桌上都扔一封。”周义说道,刻意降低声音,贴近文老爷子。
“你在威胁我?”
“你啊马上就退了,这我是知道的,你是想顺利退休,还是每天都看点好戏,丰富一下政治生涯晚期,我都可以倾力奉献。”
“我给你10分钟,10分钟后,看不到您或者您儿子,那就看我的演出吧。”
说完周义拍了拍文老爷子的肩膀,朝楼梯走去。
文老爷子,一脸凶光看着周义,周义的先礼后兵,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对他的威胁。
周义走出了楼梯,走出了工商局大厅,又转过身来,朝楼上某处招着手,同时好些个人也朝他走来,为免被关门打狗,周义领着他们走出大门口。
“怎么样,义哥,怎么行动?”武一凡问道。
“给他10分钟,10分钟后,按计划进行。”周义说道。
楼上的文老爷子,发起了电话,告知儿子这里即将发生的事。
五分钟后,周义的电话响了,是文彦打来的。
“周经理,你到底想干什么?”文彦在电话里问道。
“令尊应该有跟你说吧,你的时间不多了,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处理吧。”周义说道,“报警,我大致也关不了两天,两天之后,我会让你们家更加不得安宁。”
周义挂掉了电话时间还有两三分钟,周义看了一眼身边众人,决定——提前行动。
虽然是提前密谋,但一行人,能派上用场的工具也就一个小喇叭,人手一沓海报在这个时候只能是废品。
“行动!”武一凡喊道,手里拿着的就是小扬声器。
30多个人的小队迅速组成两排,吴一凡手中扬声器打开,没有意外。
“文健辉,我谢你全家!”扬声器播放起了声音,至于是谁的语调,就不好分了,从文彦母亲来店里坏话好说,冷嘲热讽,周义已经决定要还以颜色了。
这回搭台唱戏虽然是赶鸭子上架,但从两段监控收录到的内容来看,周义胜算蛮高,既然有胜算,那说什么也要跟文彦碰上一碰,所谓“擒贼先擒王”,把这个老爷子拿捏住了,收拾文彦只是顺便的事。
“我辛辛苦苦追来的女朋友,配你那一建好儿子约到咖啡厅,各种威逼利诱,还有你那为老不尊的老伴,在我上班时间闯进我的门店,是好话坏话都说尽,我不答应,你家老伴就摆出官威,要查我的门店……”
“你们家可真是对得起组织辛辛苦苦的栽培呀,我一个小老百姓被你们轮番折腾……”
楼上的文老爷子听不上几句就慌了,保安虽然跑出去赶人,但保安前进,这帮人就自然后退,保安停下他们就停下,这边保安守住了,大门口,武一凡的小队就分出一支绕道工商局的后方,双线操作。
另一条线的作战人员,采用较为原始的办法叫阵,也就是没有喇叭扩音器,那就用嘴喊。
“文健辉老爷子,我谢你八辈祖宗!”
“小周啊,小周啊,”工商局的一股股长中午跑出来了,他腿脚没问题,但上了年纪速度肯定比不了年轻人,他一边跑一边叫喊,“小周啊,别闹了,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周义看着老腿快跑的文老,不好说得意,不忍肯定不忍,但滋事的念头未有衰减,何况此人还是文家之主,他伸手叫停了设备和轮番叫阵的执行人员,顺便安排一个跑到工商局另外一处指挥就地休息,等候安排。
“我叫你小周,没有问题吧。”文健辉说,气喘吁吁,从五楼极速跑下,眼急心急。
“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能不能先别气。”
“我知道,你很急,但先不要急。”周义用一样的废话回应。
如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那如何借题发挥,还不是看他心情么?哪怕这一次讨说法,被驱赶,他也准备了第二套预案,这套预案最差的结果是两败俱伤,最好的结果自然是,周义趁此机会可以讹一笔,甚至还能借这个事情见见韩舒妍。
“兄弟们,继续,不要停。”周义继续说。
只是面前这个股长,也称所级干部,汗水已经冒出额头,本来头发也少,稍微动下脖子,汗就已经流到了脸上。
“停停停!”股长文老伸手叫住,大喊着。
“文彦马上就到。”
得到了有效消息的周义立马指挥道,“兄弟们,先休息一会儿。”
另外,周义朝武一凡使了一个眼色,武一凡心领神会,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多久?”周义问道。
“从一建到这里怎么也要一二十分钟吧。”文股长说。
“给他15分钟。”周义说道。
“小伙子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你这么干,图什么呢?”文股长说。
“图什么?”周义冷笑,接着道,“今天必须按我的方式来!”
“你就不怕我们去查你上班的单位?”
“哎哟哟,我好怕呀。”周义嘲讽道,一手从裤子背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折起来的信封,摊开来,伸到老人面前,说,“为了今天,我辞职信都写好了。”
周义拿着信封,在文老面前晃来晃去,文老举手想要接过信封时,周义又将信封收了起来。
俗话说得好,“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周义此一出,不仅斗富,还要斗官,难度是有,但长久的销售习惯已经让他养成了敏感,所有纠纷都要有理有据,至于是往大了搞,还是小了磨,就看心情了。
两败俱伤是最坏结果,哪怕自己吃大亏,都可以接受,此时争的不是结果或公开之后的论断,而是一口气。
“义哥,10分钟过去了,咱们怎么处理?”武一凡对周义说。
“你家文公子到底出发没有啊?”周义问道,太阳之下,汗水也渐渐溢出身体。
“来了的,来了的。”文老爷子急忙回答道,这一干人等,不在保安能处理的区域内行动,他自然也是喊不动人的。
“要不,我们私了吧,要多少钱你说个数。”文老继续说。
周义冷笑了一声,说,“老爷子,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今天这个行动针对的不是你,但教子无方,你得负全责。”
“还要多少钱,你当我傻么?”
周义不依不饶,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了。
一辆黑色的大众途锐,停在了路边。车上之人戴着墨镜,走了出来,那人正是文健辉文股长的公子——文彦。
主角登场,周义摆了摆手,武一凡收到指令,启动欢迎仪式。
“文家老爷子好大的官威!”
文健辉吓得赶紧握住周义的手,说,“小周啊,人都来了,麻烦你收一下这些法宝吧。”
“哈哈,其实我还有不少法宝。”周义松开文老的手说。
文彦已经走到了队伍面前。
“搞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引我出来?”文彦说。
“你也可以不来,城管一来,我们铁定撤的。不过那是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周义说道,握有法宝,自然是趁他病,要他命。
“你什么背景啊,一家中介公司,要耍这么大能量么?”文彦继续说,墨镜也没摘。
周义看了看身边的队友,又看了看文家二人,再四顾周围环境,烈日伴随闷热,天干物燥,火苗一触即发。
周义手掌擦拭面颊,突然眼珠子瞪大,同时收起笑容,说,“道歉吧,我也不用你磕头。”
“什么意思?”文彦知道怎么回事,但此时此刻,气势不能输。
“你只有一次机会,我数到三,看不到行动,我可就行动了,几秒钟过后会发生什么,我没法评估,就看你们家能不能承受得起了!”
“你别气人太……”
“一。”
周义丝毫没给文彦挣扎的时间,其他人也都屏着呼吸,一动不动,任凭汗水从额头流下。
“你他妈……”
“二。”
喊到“二”之时,周义有意多走几步,与文家二人保持一定距离,歪嘴一笑,同时在屁股兜里掏出信封,然后张开嘴,准备行动。
“对不起。”文彦虽不情愿,但还是卡着时间低头了。
“听不见。要不我先给你打份午饭过来。”周义叫嚣道。
文彦大喘着气,即便墨镜也压不住他的凶光,他拳头拧紧。
“是我的不对。”
“你哪不对了?不是一套一套的么?啊?这就不对了?”周义连续疑地问式回答,只见文彦头上已经冒出来青筋。
“你别太过分了,小周,按你说的我们来也来了,道歉也道歉了,你想鱼死网破么?”文健辉在一旁说。
“把墨镜,给我摘了!”
“刚才我没听清,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