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之中所言最后的归期乃是十月,故此白芷的生日之后,众人也就准备要往京城去了。
白芷临窗而坐,手上的针线上下翻飞,看起来正在纳鞋垫,只是做了一会儿,眼睛又酸得厉害,索性将针刺在鞋垫上,阖眼伏在案几上休息。
不觉门轻轻响了一声,白芷也不起身,直到身边笼罩了几分檀香的气息,她这才起身,看着站在身边的萧逸:“你怎来了?”
“我来瞧瞧你。”萧逸只着一件月白色长衫,眉眼中仿佛有春水流淌过,“方才见你伏在几上,还以为你累了。”
“没有,做针线做乏了。”白芷简单收拾了案几,“归期将近,不与侯爷和夏侯将军商议一二回京的事儿么?上官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有什么好商议的?”萧逸微笑,顺手拿了方才筐中只做了一半的鞋垫,“阿芷给我做的么?”
“你自有针线上人给你做,哪里轮得到我?”白芷摇头,“我给二哥做的,如今不同往日了,什么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也从不见阿芷那样惦念过我。”萧逸似笑非笑的说出这话来,细细端详着鞋垫,“连一个香囊也不曾给我做。”
“少哄我。”白芷又在鞋垫上补上几针,这才咬断了针线,前后翻看了一阵,见差强人意,这才搁了鞋垫看着萧逸笑道,“就你那坏心种子,还是找个听不懂的人去说罢。若我给你做香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许了你什么。”
“若说是我许了你什么还不成么?”萧逸眯着眼睛笑起来,“我只为了我的心。”
白芷啐道:“我不和你说,成日就知道臊我。”只是话虽如此,耳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又抿了口茶,“要不我哥哥怎么总将你当做要欺负我的人呢?”
“我怎敢欺负你?”萧逸微笑,“我疼你还来不及。”又转头看着白芷,“你知道的,对么?”
白芷故意笑道:“我不知道。”沈昭如今知道自己兄妹的身份,还是选择了收留,无疑是将自己彻底放置在上官宏的对立面了。想想如今的皇上,不管他是安的什么心思,不作为比那些动手伤害的更让人觉得无可饶恕。
萧逸笑得厉害:“你啊……”
白芷也只是浅浅微笑,不去理他。静默了一会子,又听见有人敲门:“阿芷,是我。”白芷不料是李施夷,忙笑道:“进来吧,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我心中有些乱。”李施夷一壁进来一壁说,又见萧逸在,脸顿时红到脖子根儿,“我、我不知萧公子也在……”
“李姑娘不必顾虑我,有何事与阿芷说就好。”萧逸闻言准备起身,又被李施夷唤住:“萧公子,我往日便听说,说是戈雅的人,都是骁勇善战,可是真的?”
萧逸闻言,笑得颇有深意:“自然如此,戈雅乃是马背上的民族,男子个个骁勇善战,且民风十分彪悍。其大汗乌斯曼更有万夫不当之勇,李姑娘何出此言?”
李施夷脸色胀红,听他这样说,更是心烦意乱:“方才我和夏侯大哥在花园里,我见有人来寻他,也就先走了。只是放心不下又听了一耳朵,说是戈雅又来犯边了,如今边境的小城已经被铁蹄踏过,这消息如今传来,只怕要夏侯大哥去呢。”
“你担心他?”白芷见她如此,顺势说出了下半句话,见李施夷脸都红到耳朵根儿了,也是会意了,“夏侯将军未必会输给他们,你也不必担心。”
“我也想要不担心啊,只是我还是怕。”李施夷叹道,“如今归期近在眼前,若是在这个关头……临了临了的,又该如何是好?阿芷,我真的好怕,我好怕夏侯大哥会像松哥一样……”
听她提到白松,白芷的神色也是黯淡了不少,仍然强笑道:“我大哥和夏侯将军不同,大哥是被人害死的,而夏侯将军不会,你怎会认为夏侯将军会和哥哥一样?”
李施夷垂首不语,白芷无奈之下,和萧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是明白了。萧逸笑道:“若是你这样不放心,我便和夏侯兄同去,虽是不甚管用,但说不定我还能为夏侯兄出些计策。”
“萧公子真的愿意去?”李施夷闻言大喜,又迟疑了片刻,“只是戈雅那样凶狠,萧公子不怕……”
“我为何要怕?”萧逸含笑,“即便李姑娘不说,我也是要去的。”见李施夷狐疑,他只是笑着,白芷却道:“莫非是有诈?”
“只怕是有诈。”萧逸道,“非是我擅自揣度上官宏,只是在归期将近的日子里,他没有半点动作不成?这点我却是不信的。只怕是戈雅那方有诈,若是夏侯兄去了,恐怕会遇上埋伏。”他说到这里,又招手让白芷来到身边,“你记着,我和夏侯兄一道出门之后,万万莫要出夏侯府,还有沈兄的安危,若戈雅来犯之事和上官宏有所牵连,那么他一旦动了起来,云州也不是绝对安全了。你也多小心些,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和你哥哥待在一起。”
“我知道。”白芷微微颔首,“你也多小心才是。”
得了她这话,萧逸的笑容立时暖如旭阳:“阿芷这句话,真是让我十分的受用,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又轻轻推一推她的手,对着李施夷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这才笑着出去了。
等他走了,白芷这才拉着李施夷坐在榻上:“你啊,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你既然是舍不得他,说明你心里是真的有他的,又为何不曾言明呢?”见李施夷不说话,“你若是肯与他说清楚,即便是在一起又有何不可?我害怕的事,你却并非有这些顾虑。”
“可是他是朝廷的将军,我只是一个孤女。”李施夷急了,“而且自从你告诉我,跟我说松哥死了,我心里就好不是滋味。我这些日子总在想,我是不是白虎星托世,我在乎的人全都要死……”
“胡说什么!”白芷厉声道,“你爹娘和我大哥都是被害死的。被上官宏、被这个世道害死的,和你什么关系?”见她露出讪讪的神色,白芷也是放缓了声音:“施夷,你切莫想那样多,再艰难咱们也要熬过去,不管怎么样。仇人就在眼前了,你明白我的话,对么?”
*
一直到了午后,就听说夏侯杰领了一群人往边境的小城去了。李施夷心中一直不快,和白桓白芷兄妹俩一同吃了晚膳,白桓虽说不放心妹妹,但白芷执意坚持和李施夷在一处说话,也是无可奈何,自己去房间研究伤药了。
等到白桓走了,李施夷才轻轻的叹了一声:“我这样神神叨叨的,也委实不是法子,叫阿芷厌恨了我。”
“我无端厌恨你做什么?”白芷问道,又抚了抚他的发,“我知道你担心他,我也是一样的。上沙场是赌命的事,咱们在后面的,谁不担心?”
李施夷展眉微笑,半躺在白芷怀中:“我眉心突突的跳,总觉得要出大事一样。”又蹭了蹭白芷,“兴许是我疑神疑鬼的吧……”
“好啦,好好儿睡一觉,这便算是好了。”白芷微笑道,默默的抚了抚她的发,“咱们都是家破人亡,没有什么能在让咱们失去了,所以我们才能更坚强,没事了,别怕。”
李施夷轻轻点头,枕在她腿上阖上了眼睛。不觉烛花“啪”的一声爆开,在夜中显得那样刺耳。白芷拿了银剪剪去多余的烛芯,这才搁了银剪,见李施夷靠在膝上,好像睡熟了的样子,这才轻轻叹了一声:“又是个痴丫头。”
不觉廊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芷一愣,轻轻推开窗户,夜风习习,廊下有一排灯笼正在飞快的靠近。还没等到白芷想通,便听见敲门声:“白姑娘,李姑娘可否在此?”
白芷低头看了一眼李施夷,回答:“是,李姑娘在我这里,只是她如今睡熟了。”
“请白姑娘将李姑娘唤醒吧,府上出了些事。侯爷和沈姑娘都去了,只是毕竟是在府上,将军又不在,只好请李姑娘示下。”
白芷低头看了一眼伏在膝上的李施夷,她虽是睡熟了,但眉头蹙得紧紧紧紧的,像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因为挂心着夏侯杰,她心中有事压着,睡得十分不安稳。白芷低眉沉思了一阵,还是给李施夷垫了个枕头,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见管事打扮的人立在外面,问道:“出了什么大事,非要李姑娘去一趟才好?”
“说大也不算是大事,只是出在将军府之中。方才小的觑了一眼侯爷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气恼呢。”管事说,“原本也该通报给将军,只是将军和萧公子一起走了,这便只能找李姑娘了。事儿出在咱们将军府,咱们总得出一个说得上话的人才是。”
白芷沉吟片刻:“你也知道李姑娘今日有些心神恍惚,说不得便只能问问管事,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我也好与她说。只是她性子一向是柔弱,我也得思忖一二才决定如何告诉她。”
“白姑娘也不是外人,这事说出来也罢。”管事叹道,又轻声说,“咱们府上出人命了!”
“人命?”白芷一惊,管事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是难看了:“这人命也就罢了,若是个下人,小的们拿主意就是了,但还不是府上的人死了,是被侯爷绑来的那姓倪的,这白日还好端端的,方才有人去送饭,就发现已经死了!”
白芷正在惊讶,门却被突然拉开了,李施夷神色惊惶的站在门前:“谁,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