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扬起笑容,直勾勾的看着倪家老大,笑道:“你以为,我一点准备都不做便来见你这仗势欺人的恶官?”正说着,外面已经涌入一大波家丁打扮的人,将公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倪家老大和肥猪老爷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堂外疾步走进来一个火红的身影,是一个身量娇小得好比瓷娃娃的少女,一张鹅蛋脸,眼睛顾盼神飞,望之便觉这姑娘可爱无比,只是如今满脸的怒意,飞快的到了堂中,睨了倪家老大和肥猪老爷一眼,轻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疯狗乱吠,主子不在这里,还有你们俩这狗叫唤的余地了?”
这少女说话半分情面都不留,说是刻薄也不为过了。而倪家素来惟上官宏之命是从,不难想到这姑娘嘴里所说的“主子”指的就是上官宏。
肥猪老爷和倪家老大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个变故,又听少女辱骂自己,倪家老大冷笑道:“哪里来的泼妇?竟然敢带着人来包围县衙?你又是仗得谁的势?”
那少女转头看他,一张小脸板得紧紧的,慢慢走近,白芷只觉得要糟,正要出言提醒,便听见“啪”的一声,倪家老大脸上已然挨了一着,那少女看着娇小,但手劲大得厉害,被打得转了一圈,捂着脸看着少女:“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没说完,少女提脚踹在他膝窝,倪家老大一个支撑不住,顿时伏倒在地。
少女笑眯眯的踩住他的手:“我仗得是谁的势,我总不是仗得上官宏的势。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奸臣疯狗,一丘之貉!”又劈头转向几个正紧紧掐着品玉的衙役,“哟,还不肯放人?要不要我来请你们放?”
这少女从一进来,那气场将众人压得死死的。衙役们原本就是听命于人行事的,此时连主子都被打了,这下面的还能不被打?一时也是犹豫万分,不愿被打却又怕被主子迁怒。
“谁敢放!”众人都要松手,倪家老大被人踩住手,都还不肯服软,“那贱婢身上有人命,谁敢放?等我回京奏明上官大人,等着诛九族吧!”
“诛九族?”少女慢条斯理的念出这话来,又吃吃的笑,“我竟不知,这上官宏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权力了。果然是协天子令诸侯,一派以为自己是大熙皇帝的样子,是也不是?”又斜斜的看了萧逸一眼:“诶,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跳梁小丑的?”她一边说,一边抬脚,倪家老大手刚得了自由,一跃而起便要抡拳头打人。谁知少女飞起一脚正中他下巴,只听“咔”的一声,顿时将倪家老大整个人都踹翻了。
对于这少女这般彪悍,白芷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子,咬了咬下唇,倒也有几分羡慕——若是自己也有这两下子,前世也未必会被倪氏那样折磨。
萧逸回头看她,抿着唇笑道:“你不识得她,这可是个出了名的泼辣姑娘。待一会子事情了了,我再为你介绍。”
倪家老大被少女踹翻在地,眼前金花乱飞,被肥猪老爷搀起来,指着那少女,半天说不出什么来,但下巴痛得麻木,涎水不住的流下来。见他这样狼狈的样子,白芷也有些好笑,众衙役也知道遇到了狠角色,赶紧丢了品玉,白芷忙去扶住,品玉原本就受过刑,此时被扶住,几乎软了身子,低低叹道:“是我连累了你。”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你救过我的命。”白芷原本有些瘦弱,费力的搀着品玉,生怕她支撑不住跌了。肥猪老爷扶着被少女一脚将下巴踹脱臼的倪家老大,一脸愤愤的看着几人:“你们哪里来的狂徒!竟然敢在衙门行凶?”
“怎么?就许这狗在衙门里命衙役将人打死,就不许我打他?”少女笑道,“县令大人可真真是鄞县百姓的衣食父母,一方的清官啊。”
肥猪老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没说话,就见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公堂大门分出一条道来,有人快步进来了。
那人身披皂色绣飞禽狐肷斗篷,面白无须,看起来和萧逸年岁相仿,手中执一柄纸扇,扇坠儿成色水润,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美玉。举手投足间净是贵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
那少女原本瞪着倪家老大,很是快意的样子。见男子进来,她转身笑道:“哥哥,你怎么才来?”
男子抿唇微笑,先和萧逸点头致意,这才看着少女,一派头疼的模样:“沁荷,往日我便与你说,女儿家矜持一些才好。当着阿逸的面,你莫非还要如此?”
少女撅嘴道:“我只知道,这疯狗乱咬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踢它一脚,叫它知道我的厉害,以后再也不敢咬我了。”又看了萧逸一眼,“你难道敢笑我不成?”
萧逸笑道:“我怎敢笑沈姑娘?一会子有样学样的将我的牙给踹没,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见几人竟然说笑起来,倪家老大一面托着下巴,一面支吾着,示意肥猪老爷将众人抓起来。后者刚要发声,那男子笑道:“倪大人,好久不见,只怕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吧?”
倪家老大根本不看他,对着肥猪老爷又吼又叫,后者无奈,只得道:“还不将这一干狂徒尽数投入大牢!”
那名唤“沈沁荷”的少女扬眉一笑:“我看谁敢动手!”又一扬手,公堂外的家丁也要上前来。
品玉渐渐有些乏力,只靠在白芷身上,低声道:“两相冲突,只怕咱们这边没理。”白芷静默点头,此话一点不假。虽说如今大熙政治一片混沌,但皇帝还在,朝廷还在,若是在这里跟县衙之中的人起了冲突,传到了上官宏耳中,这奸贼一向是假仁义,这把柄落在了他手中,便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念及此,白芷朗声笑道:“倪爷,你真以为你身边那个妹夫是向着你的么?”见倪家老大转头等自己,嘴上还依依呜呜的叫唤,白芷又笑道:“我也不怕实话与你说,夫人早些时候打死了一个名唤‘红杏’的侍妾,而哪个侍妾被打死之时,腹中已然有了身孕。谁又不知老爷只有小姐儿一女,这孩子被打死了,如何能够甘心?”
“贱婢休得胡言!”肥猪老爷顿时发狠,怒骂道,“为给自己开脱,不惜冤枉本县杀妻?离间本县和倪大人之间的情谊!还不来人,将这贱婢与我拿下!”
“老爷敢与我对质吗?”白芷一面说,一面观察着倪家老大的神色,见后者半信半疑的样子,知道计策得逞,又笑道,“倪爷若是不信我,可以,你大可以去问问为红杏收殓的婆子,这事她们知道得一清二楚,若我有半句虚言,你便将我立毙当场,我也无话可说。”
倪家老大立时瞪着肥猪老爷,好像恨不能将他生吃了。又疾步走到桌前写下一张纸条,命贴身的小厮拿了出去,不多时便引回了一个婆子。那婆子见堂中这样多的人,吓得两股战战,跪在地上向肥猪老爷和倪家老大行了礼。
白芷扶着品玉,道:“嬷嬷,你当着这里这样多人的面,摸着良心说,红杏被打死之时,是不是有了身孕?这话,是不是你来告诉我和品玉姐姐的?”
那婆子看了肥猪老爷一眼,见他满脸怒容,也不敢说话。倪家老大原本就是个阴险狡诈的,见这样更是心中有所怀疑,狠狠的剜了肥猪老爷一眼,劈头便一巴掌摔在他脸上。原本倪家老大下巴被沈沁荷踹脱臼了,此时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他,手指不住的颤抖。
白芷微微扬起一个笑容,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架桥拨火,免得这火烧到自己身上。若能让他二人狗咬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肥猪老爷强自诡辩道:“这贱婢说什么倪大人都信么?倪家待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又如何肯……”
他还没说完,品玉支撑着身子,咳道:“你莫忘了,那冰糖——”又重重的咳了起来,“你既然不让我活了,我又何苦让你好过?要不要当场对质?夫人那日险些被你毒杀,还是我和白芷救下来的。大爷,我也是当年夫人的陪嫁之一,要杀夫人有的是法子。我敢立誓,若是此话有半句虚言,休说是我,便是我哥哥嫂子,在九泉之下,魂魄也不得安生!”
萧逸含笑道:“倪大人好生糊涂,对于女子而言,冰糖燕窝乃是最好的滋补之物,连冰糖之中都给做了手脚,足以见得县令对于令妹的恨意已到了什么地步。”
品玉素来看重哥哥嫂子,现在说这样的话,分量已然是很重了。倪家老大脸色愈发阴沉,看着肥猪老爷,半晌静默不语。下一刻,却从一名衙役手中拔出刀来,向着肥猪老爷砍了过去。肥猪老爷身材肥硕,一时躲不开,脚下一滑,几乎团成球,从倪家老大身边滚开了。
原本众人打定主意看着他们狗咬狗,但却不料倪家老大怀的心思就是要让肥猪老爷血溅当场,一时也是慌乱起来。白芷扶着品玉行动不便,被萧逸挡在跟前,慢慢的往大门退去;那头兄妹俩也被家丁们团团围住往外撤。
倪家老大虽说下巴脱臼,但手上功夫一点不慢,根本不给肥猪老爷半点喘息的机会。沈沁荷眸光一黯,便分开众家丁往前去了,吓得其兄长声音都变了几分:“沁荷!快回来!”
沈沁荷似听非听,见倪家老大手中刀要落下,侧身避开后便拧住他的手腕,旋即又听“咔”的一声,长刀落地,倪家老大的手臂被其生生的掰脱臼了。
“倪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就算是上官,也不敢这样在县衙里追杀县令的吧?上官宏可养了这样的好狗。”沈沁荷冷笑道,顺势踹在他膝窝,将他扔在地上。又转头看着额上冷汗涔涔的肥猪老爷,眸中寒光显而易见:“好了,叫人将他绑了吧,这事我做的,和你没有关系。”
“沁荷!成日胡闹!”那男子虎了脸,沈沁荷却无半点悔意,笑道:“你们这些大男人都怕了,还不如我呢。”
将倪家老大五花大绑起来,那男子这才笑道:“看不出来这这位姑娘竟有如此胆识,寥寥数语便将矛头指到县令身上去了。”
萧逸看一眼白芷:“沈兄不知她,她素来是这样聪慧的。”又招手让她过来,“阿芷,来。”
她原本护着品玉,听萧逸叫自己,转头正好对上那男子的目光,不觉喉头一哽,想到白家的仇,还有前世自己和两个哥哥惨死的事,眼底都有了泪意,上前对其见礼道:“婢子白芷,见过博陵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