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总监。”
“你打算做什么。”
阳台一侧,对峙而立的两人之间静谧平和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下来,当时间缓缓流淌时,如是海底暗流晦涩涌动。
“……”
面对前者一开口便是这样近乎于肯定的质问句,沈雅然面上的神色并未游移,也没有如以往那般转移话题,只是略微沉默了一瞬,便温淡出声到,“不打算做什么。”
闻言,眼前的闻清澜却似乎如预料中的那般蹙起了眉峰,“你……”
“我知道你有疑虑。”
只是,这一次沈雅然却出言打断了闻清澜将要说出口的话,她顿了顿神色,道,“放心,不会有让你担心的事情。”
“这次大致与集团利益不挂钩。”沈雅然道,“也不会影响盛世与徐氏之间的平衡。”
然而,对于沈雅然的这一阐述事实般的解释,闻清澜却是愈发沉下了面色。
他的嗓音微凉,“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么?”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沈雅然怔了一怔。之前于宴会上,在离开大厅的时候她便收到了闻清澜发过来的短信,故而才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
在沈雅然想来,这次自己和徐宗睿之间毫无预兆的婚礼定然会让盛世之中知晓内情的心生忧虑。
企业内部控制新生市场的核心人物嫁入实力比肩于前者的同行企业,事关整个集团的利益与未来走向,盛世高层的那些人不论是因此产生什么方面的撺掇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故而,为了避免将来的麻烦与不必要的嫌隙,沈雅然才会选择直接给身为盛世执行总监的闻清澜发去邀请函,若是这个男人的话,想必很快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许是久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面色称不上是好看的闻清澜似是忍了许久,才道,“为什么?”
“什么……”不明白前者的这句‘为什么’到底指的是什么的沈雅然自然看得出闻清澜面上的神情绝不含带玩笑之意,只是就算她再能言善辩,也不能就这样简单搪塞了对方。
不过,恰恰就是沈雅然这般全然不知所谓的模样,让闻清澜彻底明了了一些本不该在这种关头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闻清澜一向都是个聪明人,对闻清澜来说,最终的结果便是最后不可撼动的答案,而过程到底是如何、便不再重要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生不逢时与她相隔近十年,也许是因为他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让自己失了先机,也许……是她从未有过这般显得多余的想法。
不论过程如何变化,都已改变不了现状丝毫。他不是那些会欣然接受败局的人,也同样不会去说服自己只满足于过程。
事实上,早在当初他知晓对方的身份绝非出自一般势力之时,便已经隐约知晓,两人之间的关系将会就此止步于当前。
会导致眼前这般同样是在他潜意识里想要去掩盖的意料之中的结果,也是自己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的后果。
现今再去想什么倘若当初如何也是枉然,而闻清澜也不会再做这般无谓之事。
事已至此,进退与否,闻清澜能够决断。
“…我明白了。”
他转开视线,不再去看眼前之人,面上神色也与往日无异,但那种让沈雅然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却如是堵在某个角落的石子一般,虽不会让人觉得沉闷,但始终无法让人轻易忽视。
沈雅然总觉得今日,闻青澜的言语与状态好像不太寻常。
前者问的是什么沈雅然不清楚,前者明白了什么沈雅然也不清楚,只是既然对方并不想自己追究这件事,沈雅然也不会去做刨根问底的事情。
微微踌躇了一瞬,心下不由为此有些犹豫的沈雅然淡淡蹙了蹙眉眼,而后很快便被温雅的神情掩盖了下去,她轻淡颔首道,“…那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
闻青澜并未出声。
然而,正当沈雅然欲转身离去之时,一道在空旷的楼道走廊上显得极为清亮的女生却是恰到其是地传了过来。
“你我还是初次见面啊,嫂嫂。”
身着白色礼服的徐玲珑不知是何时在这除去沈雅然与闻青澜两人便再无一人的走廊上靠近,不过,相比起这清亮悦耳的嗓音,前者语调之中寓意不明的某些近乎于针锋相对的感觉,却让沈雅然轻轻扬了扬眉梢。
对方毫无遮掩地打量着自己,沈雅然便神色坦然地任前者用什么眼光来看待自己,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眼前的徐玲珑一身简约的纯白礼服长裙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却让沈雅然无由地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违和感。
但是,虽说沈雅然对徐家的女人有着一定的印象与定论,也着实没料到一个人可以变脸变得这么快。
“嫂嫂这个时间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前一刻似乎还对沈雅然抱着一定兴趣的徐玲珑几乎是瞬间便变换了语调,她将目光转向此时正处在沈雅然身侧的闻青澜,在中午的婚宴上,她倒是对这个男人有着一些印象。
不过既然不是自己家邀请过来的人,那便只余下女方的亲友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看似身份不低的男人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才是。
而以方才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与言语上来看,这两个人也不会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那么,在这个时段,这两人在这个没有人会经过的地方意味着什么,徐玲珑当下便有了判断。
心中本就存在不平的徐玲珑面色愈发冷沉,她神色间噙着嘲讽之意,缓缓环臂于胸前,“你不回答也没关系,之前我就不太同意哥哥这么早结婚,不过现在,你要是在婚礼当天做出这样的事,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见徐玲珑这般看向自己这边,下意识看了身旁的闻青澜一眼的沈雅然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对方难道这是在说自己在新婚当天私会情人不成?
沈雅然不得不承认,徐玲珑的想法可以说是极其之清奇了,自己就算是真要出轨,也不会在结婚当天干出这样的蠢事,虽然,这也不排除对方为达目的而故意扭曲事实,但就算是沈雅然自身不在意,也不能把身份清白的盛世总监拖下这趟浑水。
“徐小姐误会了。”在沈雅然听来徐玲珑出口的‘嫂嫂’二字全然便是打着羞辱自己的意思,而恰巧自己这边也不想称呼对方小姑子,她微侧过身,道,“这位是…”
“他是谁我可没兴趣知道。”
挥手打断了沈雅然的解释,徐玲珑只觉对方如是这些年自己见到过的那些下三滥的女人一般厚颜无耻,为钱为势不择手段爬进豪门,私底下更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嗤笑一声,全然不在意自己现在这个所谓的嫂嫂身旁只有个皮相还算上乘的男人愈发冰冷的神情,徐玲珑看向沈雅然的目光也愈发趋向毫不遮掩的敌视。
“像是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徐玲珑冷笑着道,“我不管你是借口爬上了床还是怀了什么孩子才嫁进我家,如果你识相的话,最好早些走人,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随着徐玲珑的讽刺之语,此刻面色已降至零界点的闻青澜眼眸微眯,神色逐渐泛起凌厉,凌冽的寒意似乎逐渐在他的周身聚气。
而第一个感受到这一变化的沈雅然几乎是在闻青澜想要上前的同时,便伸手轻轻拦下了前者。
盛怒之下的闻青澜垂眸看去,便见神色比之先前毫无变化的沈雅然朝着自己微微颔首。
顿时便冷静了几分的闻青澜这才想起,站在自己身侧的这个女人,并非对方所说的那般龌龊之人可比,也绝非是甘愿受屈于人的软弱角色。
“徐小姐。”
沈雅然淡淡转过眼眸,神情轻淡而柔和,而说出口的话,却一下子便让徐玲珑扭曲了面庞,“你虽然姓徐,跟了母姓,但终究不能算是徐氏嫡系本家的人。所以,还请徐小姐记住了,我可不是嫁进了你家。”
“不过话说回来,俗话说长嫂如母,对于我这个长辈,希望徐小姐往后与我相处还是尊敬些的好,不然若是传出什么关于徐家小辈的教养问题,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呢。”
她悠悠道,“当然了,徐小姐久居国外,对国内的辈分和相处之道不怎么了解,也是能够理解的,好在这次也没被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瞧见,徐小姐下次可得注意些了。”
“你住口…!”
眼下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徐玲珑是徐昭华晚来得子,故而岁数比徐宗睿还要小上不少,现今也终究是因着岁数尚轻的关系,实在难以沉得住气,光是方才照面之时压抑自身的敌意,便已是全力而为了。
自小备受宠爱的徐玲珑面对沈雅然说出口的这些甚至可以说是婉转至极,却好似字字如是刀刃般扎进她心口的话语,着实不能就这般静静承受。
“明明是你千方百计地设计让我哥哥娶你!你敢说你不是因为我家的家势吗!”仍以徐家人自称的徐玲珑朝着沈雅然怒喝道,“你这个毒妇!…谁知道今后你还想谋划什么——!”
这时,徐玲珑只觉自己眼前一花,下一刻,视野之内便是迅速放大的一张极是妖艳魅惑的瑰丽面庞,那张冷艳得过分的面庞之上冷厉的神色几乎能将人冻伤。
徐玲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胸前的礼服布料正皱成一团地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自己也似乎是被这个女人提着衣领拎在手中…
“你…!”
“啪——!”
不知为何中间会有这样一段空白的停顿,但最后那一巴掌还是狠狠地落在了徐玲珑的脸上。
直接被一巴掌打蒙过去的徐玲珑面色一下子呆滞了下来,而似乎还想反手再打一巴掌把两边脸都打对称的周晴嫣第二巴掌还没落下去,便被随后赶到的阮锦宜与许燕丹拦了下来。
“你干嘛?!”
“不是让你揍人之前先看清楚人吗?!”
被阮锦宜两人双双责问的周晴嫣这次却没有插科打诨地卖萌认错,不过还是放了手,没了周晴嫣提着的徐玲珑一下子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虽然阮锦宜与许燕丹赶上前来劝架,但在此时也没个人在意对方的状况。
“我当然记得。”面色依旧带着寒意的周晴嫣哼哼了两声,神情不屑地瞥了一眼呆坐于地捂着面颊的徐玲珑,鄙夷道,“我打之前特地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她的脸,长得可真是辣眼睛。”
“……”
“……”
“算了、算了。”在场几人均是面面相觑了一阵,无言以对地撇过头,“打都打了,随你怎么说吧……”
“这下又有麻烦事了…”
“…闻总监,你先回去吧。”眼角有些抽搐的沈雅然随着身旁的闻青澜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沈雅然收回了方才一直拉着对方手臂的手,若不是她一直拦着,就徐玲珑那副口不择言尽是污言秽语的模样,对上这位盛世位高权重的执行总监,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大事来。
而闻青澜此时也大致收敛了周身的寒意,只是面色尚未平复,仍有凌冽之色,对于沈雅然的话,他未有多言,只是扫了眼坐在地上的徐玲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余下几人也没有过多在意徐玲珑,并不想与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再多言语的沈雅然并未多看对方一眼,便与阮锦宜等人拉着似乎还想上前补上几下的周晴嫣回到了更衣室。
陷入一片死寂的楼道之上,只有徐玲珑一人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之上,她微屈着身子,低掩在掌心的面颊之上不是屈辱、并非痛苦、也绝非是一开始的呆滞无言,而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平静的神情,诡秘而执拗。
无波的空气中,隐约传来她低低的清亮的嗓音。
“…是…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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