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
“不是您让我嫁进徐家的么?”沈雅然站在原地,抱臂悠悠道,“就像您说的,能进徐家的大门的女人、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荣幸之至。”
徐昭婉面色难看至极,那天晚上,的确是自己打的电话,让沈雅然进徐家的门。
若不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这段时间,对他们徐家的每一个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若不是实在难以权衡……她又怎么会让这样一只心存恶念蓄意勾引她儿子的女人进了徐家的大门!
她一直以来都引以为傲的儿子、视为徐氏的未来的儿子,为了这个女人,甚至连继承权都甘愿放弃,而到头来又能换到什么东西?
如今父亲负气,这场谁都不看好的婚姻确确实实是定下了,但已经开口将继承徐氏家业一事往后延期的父亲,定是对小睿产生了大失所望的想法。
为了一个女人,就能放弃整个家业,长此以往,又能成什么大事?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的错!如果当初她没有出现在小睿的面前、如果当初她没有再与小睿纠缠不清…若是从一开始、她就不存在,那该有多好。
只是,这些假设并不存在于现实,现在,婚期已经定下,自加上父亲的漠然以对,恐怕谁都无法改变什么了。
徐昭婉只觉一口浊气死死地堵在胸腔之中,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竟是难以喘息。
“你!…算、算我拜托你了,放过小睿吧!你……”她咬着牙,第一次在沈雅然的面前低下了一直都仿佛高高在上的姿态,眼中却再次闪过屈辱与不甘。
她出身名门,又是幼女,本就自视甚高的她被徐家的老一辈宠着养大,就算生在那个国家经济衰弱的年代,也未尝受过一点苦楚。
更何况是这种不得不向一介小辈点头的奇耻大辱。
这种对自身所作所为毫无反省的不甘沈雅然自然看在眼里,而她也从不对徐昭婉这种女人抱有什么认识错误的希望。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是这个社会的上流豪门权贵之中最为深入人心的基本概念。
所以,在骑虎难下、豺狼相向的情况下,沈雅然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去扮演食人的强者这一角色。
沈雅然挑着眉轻笑地看着眼前似是蒙受了天大的屈辱的徐昭婉,神情淡然,“徐老夫人的这句‘放过’,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也都是我想让您放过我才是,如今怎么会倒过来了?”她淡淡道,“婚姻对我来说,大抵也只算得上人生中可有可无的一个步骤,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
“不过,您放心。虽然我做人没多少底线,但基本的原则还是有的。”沈雅然陈述到,“只要他不做出格的事,我这边自然也会相安无事。”
然而,沈雅然言语之间显得直白无比的话语之中仿佛每一个字都好似是一根毒刺那般深深地扎在徐昭婉的心口上。
随着徐昭婉越来越难看的神色,沈雅然却恍若未见似地继而道,“当然,这只是建立在徐家的地位仍然处在名门上流的时候。”
且不说世袭式的名门子弟,就论那些壮志凌云心系事业,独自打拼于前线白手起家的成功上流人士,大多也不会有特别稳定的婚姻。
不论是为了前途而联姻,还是忘却糟糠之妻,在外美人环绕,都是豪门之中非常常见的现象,只是从来都不放在台面上说罢了。
就算是徐昭婉,也明白这种大势,不会因为她的家势权势有多大或是利益有多大而改变,虽然表面上申国彬对她百依百顺,但背地里怎样,她也不敢为自己的丈夫打包票。
这种事的确有为品德,但眼下,这话出自沈雅然的口中,徐昭婉却怎么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在今后就只能被这个女人管得死死的。
她当自己是什么人,就算自己的儿子真的在结婚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沈雅然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人又能怎样!
等嫁到了徐家,还不是照样得听她这个婆婆的话。
“……”
目光轻淡地扫过徐昭婉面上的那一副欲言又止、隐忍不发的模样,沈雅然浑不在意地转身出门。
反手关上书房的门,沈雅然便是一怔。
迅速回过神来的沈雅然沉了沉面色,声音却还是淡淡的,“你都听见了?”
书房门外,背靠着墙边的徐宗睿半垂着眼睫,大半埋没在剪影之中的面庞看不出情绪,修长的身形在过道暖色的灯光下拉长了阴影。
闻言的他抬起头看向对方,漆黑的眼底充斥着的是沈雅然看不懂亦看不清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嗓音干涩,“…对不起。”
而被那含义不明的目光看得有些心烦意乱的沈雅然一听到这三字箴言便觉头大,她抬脚就走,边道,“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沈雅然顿了顿脚步看向他,“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和你挑明了说。”
“求婚是我自己同意的,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面色沉静的沈雅然淡淡言到,“我不介意丈夫的谎言,只要你能骗得了我。”
没有看到对方微微苍白的面色,背对着前者的沈雅然没走出几步,便因为徐宗睿的下一句话彻底愣住了神色。
“对不起…我可能,不能再继承徐氏了。”
“你…说什么?”眼底划过几分惊愕的沈雅然回过身来,但在看到对方面上的神色之后,却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她一阵无言,隐约之间意识到了些什么。
先前她还疑惑着,为什么这一次徐宗睿能力排众议,甚至让徐家的长辈都同意了这场几乎算是可笑之极的婚事。
原来是这样吗。
用继承权来交换的话,的确可行。
但这也意味着,在这场彻底倾斜的利益天平上,对方必须面对着整个徐氏的失望与斥责。
徐家的嫡系,第三代便只有徐宗睿一人而已,徐昭华的女儿自小便远在法国,这些年来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且不论已经是别人家户口本上的‘外人’,而且还是专攻艺界的人,全然不适合去当徐氏的继承人。
故而就算徐宗睿自己主动放弃了继承权,徐耀也不会允许让外家人来继承这个让自己奋斗了一生的百年家业。
所以才用‘可能’么…但就算是沈雅然也猜得到,若是徐宗睿要重新继承徐氏的话,徐老爷子会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与自己划清界限。
“…那么。”缓缓吐出一口气的沈雅然抬起眼眸,目光直视着对方,没有半丝躲闪之意,“你是想听我说什么?”
“我们结束吧?”
“还是我们不能结婚了?”
“既然我已经同意了,这事我父母也已经知道了,就已经容不得后悔了。”她淡淡道,“不过,关于继承权这件事,你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婚礼照常。”沈雅然再次转过身,朝着楼道口走去,“看着办吧,到日子通知我就行。再见。”
“……”
走廊过道之上,徐宗睿站在原地,看着沈雅然远去的背影,良久无言。
从很早以前,他便察觉到她对自己有着意寓不明的排斥感。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温和淡雅的她只对着自己的时候会有着被掩饰得很好的厌恶与冷漠?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今时今日,终于被揭晓于此。
她…也许本不该与自己有过多的交集的。
想到这一点,徐宗睿便觉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凝滞下来,沉重如同山岳。
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徐宗睿半倚着被合上的门扉,单手掩住了面颊。
原来,当年的事,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手造成,而一早便知道这一事实的沈雅然在这些年来面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会是这副丑恶的模样。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未改变过的。从认识她开始,他便好似一直在追逐着什么,一心想要证明些什么。
然而最后,他也没能成功说服自己。
什么才算是门当户对?
什么才算是高攀?
明明一直仰望着对方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而她呢。
不论是什么时候,那个叫做沈雅然的女人都能平淡地应对,仿佛宇宙中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充斥着冷漠与死寂的气息,甚至连光芒都能将之扭曲斩断,但偏偏,就是让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回头的探索欲。
她以不屑的姿态,以玩笑的目光,俯瞰着所看到的一切自以为是的挑衅。
这种变相的一视同仁让他难以认同,却又无法反驳。
当时光流逝,星辰转移,万物变化,他怀揣着开始逐渐变质的不甘与战意,被另外的情感冲涮到几乎难以自持的程度、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对方却仍然是那副被冷漠包围却圣洁出尘得让人不敢觊觎的模样,又好像理因如此那般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在心里爱她爱得撕心裂肺,她听不见。
他在心里爱她爱得天崩地裂,她看不见。
只有他声嘶力竭地守护着这卑微到尘埃里却如同烙印在他骨血上、永不能除去的魔咒一般难以拔除的感情。
然后祈祷着、期望着有一天,它可以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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