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你不是向我求婚么?”
“现在再试试吧。”
当沈雅然神色平静地说出这两句话,即便是没有看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徐昭婉于此刻到底是什么表情,她光是用猜的也能够想象一二。
先前在阳台处,徐昭婉敢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那就说明对方并不不知道自己和清合会之间的关系,在此之前,自己三人在病房之中所谈到的东西涉及范围也很是有限,即便是再敏锐的人、只要不了解实情,都不会从中得知过多的信息。
估计对方连自己儿子是假昏迷这事都还被蒙在鼓里。
对此,沈雅然还是放心的,以徐昭婉这个老女人的心性和脑子,还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倘若她不威胁自己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都知晓了如若有事不顺她的心意便会对自己家人动手的事,难道她还会傻到不做任何防备么。
徐昭婉嘴里的那声自知之明,沈雅然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理智清醒得多。
徐家,现在的她确是动不起,但是,这也不意味着这些徐家的女人能动得了她的在乎的人。
而这徐家二代的嚣张气焰,是该有人去灭上一灭了,既然别人不敢,那就她亲自来。
大家新仇旧账,一起算。
忍了这么长时间,沈雅然已经给足了对方脸面,以往看在徐宗睿的份上,她顾虑众多,也就将往日恩怨一压再压,但是偏偏这徐家的老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于她。
狐狸精这个荣称,沈雅然自认担不起。
她也没这个空闲和这些生于豪门娇惯了一辈子的老女人玩什么勾心斗角的过家家。
……
一片死寂的病房之中,唯有徐昭婉愈发气急败坏起来的急促呼吸声,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得很的女人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和自己公然唱反调,一时之间气得连话都堵在了胸口,只觉得又堵又闷、胸腔生疼。
而此时已然坐起身的徐宗睿却是在沈雅然开口之后在两人之间视线微顿,面上没有太多神色上的变化,显然已经猜测到了之前大概发生了什么。
故而面对沈雅然的话语反而蹙起了眉峰的徐宗睿沉默着没有出声。
只是正于此时,病房之外的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低声谈话的声音,霎时间将室内的紧绷气氛冲散了一些。
紧接着没过几秒,在病房之中的几人侧过身去的同一时间,病房的房门便又一次由外向内打开——
微微侧眸的沈雅然淡淡撇下了唇角,而后又恢复了原有的神情。
来人有生面孔、自然也有熟面孔,但沈雅然大多都能够一一辨认得出这些人的身份。首当其冲拄着拐杖看似还算健朗的徐耀徐老爷子、走在徐老爷子身旁气势不减当年的韩兰庭徐氏一代的老夫人,而跟在二者身后的则是徐宗睿的父亲申国彬、姑父严清海、姑姑…徐昭华。
徐家嫡系最重要的成员,在这间不算小的病房之中,齐聚一堂。
看来,徐家主家的这些人是真的看重徐宗睿这个第三代的嫡子,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闻讯匆匆赶到了医院,甚至连徐氏大名鼎鼎的徐老爷子都亲自赶了过来。
不过。
沈雅然扫了眼此时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看、全然没有被人探望的温馨感的徐宗睿,又看了眼唯一有可能在这段时间通知别人‘一直处在昏迷当中的徐宗睿醒来’这一消息的徐昭婉,只觉前者摊上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生母也真是够可悲的。
以前者的布置安排,应该会在清合会之间的争夺尘埃落定之后才能对外公开徐氏继承人遇险以及已无大碍的事情。
这样的话,对于与之达成共识的段延辰一方在与长老会开战之时便能够有着绝对有利的优势,期间,徐宗睿甚至还可以调动徐氏的势力以‘徐氏继承人生死不明’的名头假意与清合会对峙,那时候,长老会的人定会将一切责任推到段延辰一方人马的头上,利用徐氏的力量拉开消耗战。
而一开始便在消息上占了主导的徐宗睿便可在这样的局势下静静地等待时机成熟,只要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倒戈一击使得长老会一众腹背受敌,段延辰便能够一举将南方清合会的势力尽数收复。
如此一来,段延辰便欠了徐氏一个天大的人情。
虽说什么私下里的约定只是空口无凭,但道上的人最看重的便是仁义礼信,作为一帮之主的段延辰又怎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清合会的人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
这对一直在江南一域势力无法打破现有平衡的徐氏来说,无疑会是一大助力。
当然,本来该是这样的。
也许是徐宗睿料到了徐家主家的这些人不会让三代唯一的继承人冒这种险,故而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提及此事,但也是因为如此,才造成了当下这个局面。
以徐老爷子为首的那么一大帮人这么浩浩荡荡地来了青省人民医院,徐宗睿车祸住院昏迷且已经清醒的这事估计也已经瞒不下去了。
先前的优势在就在己方还处在暗处,只要这些消息被徐氏保护着秘而不宣,长老会的人便会愈加相信徐宗睿遇险生命垂危的实事。
然而…谁也想不到中途会在阴沟里翻船、被自家人坑。
沈雅然轻轻退了两步,挑着眉神色冷淡地看着这一大群人领着跟在后边的主治医生一同拥上前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询问情况的场面。
“昭婉,小睿醒了不是好事吗?”而另一边率先注意到自己妻子面色极差的申国彬低声关怀道,“脸色怎么这么差?”
被丈夫问到的徐昭婉这才无声地喘了两口怒气,在自己父母面前也不敢太过失礼失态,只得狠狠地给一旁的沈雅然甩了个冷眼,勉强平复心情,“等等再说。”
被徐昭婉凶狠一瞪的沈雅然眉眼平和仿若未见,又看了眼似乎并没有想要来和自己‘解释解释’要拿着她与清合会之间的事迹与证据做些什么的纪岚煊,觉得这会儿的局面大概已经不需要她再留下的沈雅然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只是就在沈雅然转身欲走之时,还被一众人围在中央的徐宗睿下一刻便拨开了人群,几步便追上了前者并且再一次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你不能走。”
他再一次重申道,“你得留下。”
回头看着眼前身上监护仪器的连导钮都只卸了一半、尚显苍白的面上神色之间尽是凝重的徐宗睿,沈雅然顶着一瞬间聚向自己的视线,堪堪将自己的目光从在场的众人神色不一的面上扫过,只觉头大如斗。
这种情况下,还说什么留下不留下,要当着这徐家大本营的一众重量级泰斗人物,这让她怎么留下?
虽知徐宗睿让她留下绝大部分的原因是要保障自己的安全,但别人可不这么想。要是自己真的顺着对方的话留下的话,那就真的变成众矢之的了。
徐昭婉、徐昭华两个老女人她倒是不放在眼里,但徐宗睿的爷爷、徐耀徐老爷子,沈雅然可做不到轻易无视的程度。
徐老爷子的名声在江南一域乃是泰山魁斗般的商界元老级人物,现在的徐氏二代嫡系皆为女人,几乎没能为家族企业做出什么大的决定的贡献,全然便是由徐老爷子一人掌权。
试想一个这把年纪的老人家还能在如今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支撑起来这般庞大的势力,会是普通人物么?
年轻时期的徐老爷子便已然是枭雄一般的人物,在现在的阮氏家主阮明远的父亲掌权阮氏之时,强如阮氏都被当初的徐氏压了一头。
而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沈雅然不得不严阵以待。
毕竟在这些人的眼中,愈发看重徐宗睿这个三代嫡系继承人,便越会觉得不该出现在前者身旁的人或事物会是徐氏将来的绊脚石。
比如说现在的沈雅然在徐宗睿的生母徐昭婉眼中,便是自己儿子成就大业的路上的一大障碍。
以此类推,沈雅然可不会认为徐家的这些人会对她抱有什么友好的态度。
但是,现下徐宗睿大部分的计划都已经被徐昭婉的这一出无脑闹剧打乱,就算她留在徐氏也只能解一时之忧,若是弄不好、恐怕还会在被长老会识破算计的情势下于徐宗睿一起被列为最后反扑的目标对象。
毕竟要是长老会的人一旦被段延辰逼到了绝路上,这些刀头舔血之辈很容易生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同归于尽之法。
思虑再三,沈雅然都不觉得自己留下来会是个好主意。
“小睿。”而没待沈雅然出声,已然收敛了神色的徐老爷子拄着拐杖淡淡上前了一步,在众人的注视下面色无波地镇定开口问道,“这个小姑娘是?”
只是,徐老爷子问的是徐宗睿,却并没有真的想听自己孙子的介绍或是解释,知晓自己父亲脾气的徐昭华作为前者的长女,自然反应快得多,立即便出声道,“爸,她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记得是叫沈雅然,沈同学是个难得的才女,可惜时运不济…”语调微顿,徐昭华扫了眼沈雅然,眼底掩去了几丝晦暗的森芒,“沈同学现在应该刚刚大学毕业吧?以沈同学的实力,应该能找到个好工作,不过…这会儿怎么在这儿呢?”
徐昭华说出口的话每一句都是模棱两可,看似一声‘才女’的赞扬到了前者的嘴里却硬生生地变了味道。
而这一声‘这个时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也问得足够刺骨,要知道徐宗睿出事住院的消息可是被徐氏重重封锁起来的,一般人又怎会知道这件事?
那么,便说明无故出现于此的沈雅然不是别有居心便是心怀不轨了。
看样子,徐昭华对沈雅然的怨气颇深,但沈雅然可不会认为自己借着清合会的势力打压前者的事情会被她知晓,以徐氏的势力与作风,至多也只是停留在了乃是清合会所为这一点上。
当初,还是徐昭华一直给沈雅然下马威,一连自己当年的省艺考的成绩都被徐昭华改了,生涯起步一关就此毁了大半,她还有哪里看自己不顺眼的?毕竟在明面上,沈雅然可半点都没‘招惹’到前者。
沈雅然不知为何,徐昭华却是恨不得沈雅然就此消失才好。
要不是因为沈雅然三年前入了周乾钵周大师的门下、并且一举靠着省画协初选赛一举进了国家总画协,但凡关于沈雅然所参与的艺术赛事或是考试都要交由上层彻查以保证排除作弊嫌疑,她也不会屡屡遭到周乾钵门下的派系排挤,三年过去,现在的她连省画协资深成员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
生在徐家、长在徐家,她徐昭华又何曾受过这么多气?
徐昭华的话无疑是让在场的人俱是蹙起了眉,大多自然都是对于这个叫做沈雅然的小姑娘第一映像的不喜,但在场的也都没一个是小人物,表面上的神情都未有过多的变化,气氛也还算平和。
倒是一旁的纪岚煊有些看不惯徐昭华作为一个长辈的做风,不由不耐地‘啧’了一声,出声道,“是我联系沈小姐到这儿的。”
他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凝眉之间眉宇之间已是一片冷肃的徐宗睿,当即有些幸灾乐祸地抱臂挑眉笑道,“还是这位沈小姐把咱们‘昏迷不醒’的徐大少爷‘叫醒’的呢。”
在经过了徐昭华的率先开口之下,有了前者的铺垫,纪岚煊所说的话自然而然地当即便在众人之中砸开了阵阵水花。
“那倒是要好生感谢沈小姐了。”淡淡客套了一句的韩兰庭看了眼自己孙子面上毫不作假的关切神情,“不知沈小姐和我家小睿是什么关系?”
于此,看着在场之人面上神色不一的模样,只是沉默地静静看着写些称得上是闹剧的情景的徐宗睿眉目冷沉,他自然知晓现在的情况对沈雅然不太好,但还是迅速进入了平日里镇静沉稳的状态的他除了面色微显苍白之外,墨色的眸底神色与往日深邃无异。
他没有放开沈雅然的手,就这般缓缓回过身来,面上神情笃定而坚毅。
沉默间,众人不由自主地都收回了即将到嘴边的话语,只听得下一秒,徐宗睿尚带着点点暗哑的低沉嗓音缓缓响起。
“就在刚才。”他平静地陈述道,“她同意了我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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