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知晓现在的林广荀对自己存在了那么几分龌龊的心思,沈雅然也或许可以用那种上不了台面的方式接触林广荀、从而轻而易举地抓到对方的疏漏与把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沈雅然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对付林广荀这样的人渣,还不配让她做出以身作饵这么大的牺牲。
尽管现在自己手上所掌有的力量不足以与一个林氏正面硬拼,但就算不能重创博林、沈雅然也有着将林广荀一人彻底拉下马摔到粉身碎骨的自信。
前世她所掌握的所有关于用来指证林广荀的证据的一切来源、时间、事件、因果、乃至个中细节,当年筹谋报复的她可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了不下百遍,其中所有的内容,她连一刻都没忘记过。
谋私、挪资、滥权、强女干、迷女干、逼女干、收受贿赂、间接杀人。
前三件尚且不提,当年的沈雅然应该是被归在半迷女干的范围内,她所收集到的证据里面,被林广荀糟践过的女性大多都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在校女学生,至于这个渣滓为什么对年轻的女学生这般情有独钟,沈雅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做推断。
前世的她当拿到这份证据的时候,上面的一些照片甚至是录像视频简直是让她觉得触目惊心。
事后的那些深受其害的年轻女生大多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心理疾病,不堪受辱最后选择自杀的人也不在少数,其实造成这样的间接杀人的恶劣事件尚不止于这个范围,早年间林广荀因为一己私利收受贿赂之后与人方便,压下了他插手的十余个项目的下拨资金,借名用以‘周转’。
最后酿成工变,基层员工纷纷不满闹事、却被高层一一压下,而后走各方面途径申诉的受害者也大有人在,只是证词还未上递,不是了无音讯、便是一拖再拖,而后随着大批伸冤员工私下遭受不明人士暴力威胁、严重的甚至还有闹出人命的,但最终的处理也不外乎‘失足受伤’‘自杀’‘意外事故’等冠着张目堂皇的托词来搪塞群众的结果。
而现今沈雅然记忆中的这些证据一旦落实,足够让一个林广荀死上千回。
“哦?原来是徐少的小女友啊,哈哈,是我眼拙了。”
林广荀听到沈雅然所说的话,挂在面上的笑容似乎僵了僵,在看到一旁的徐宗睿等同于默认的反应之后,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落在沈雅然身上的目光。
虽然他林家内部有着向徐家动手的计划,但也还在初步筹划之中,现在在表面上他也不好正面与徐家的继承人产生什么矛盾,就是一个女人而已,也不值当让他和徐家的嫡子对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自是不会去做。
“林总怎么会眼拙呢。”眼底看似一片平静的沈雅然与自己身旁的徐宗睿对视了一眼、转眸微微一笑,出声道,“接下来就是五号展厅了,林总请。”
“请。”
直到带着这一大波人象征性地将各个分展厅走了一遍,才送走了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要浪费时间当大佬供着的企业人员,留在大厅的一众学子这才继续为还未完全布置完毕的展厅修饰着角落细节。
安排好手上最后一批人员分配的徐宗睿环视了一眼四周,这才找到了此时独自站在大厅门外一旁人迹极少的灌丛绿化边的沈雅然。
这般看去,只能看到被枝叶掩去了大半的背影,单薄而纤瘦,人影清濯、清风拂过恍惚之间,仿佛轻似浮尘般模糊了那种她原本清雅淡然的气质。
他不由微微蹙起了眉眼,抬步上前出声道,“怎么了?”
“…没事。”闻声,前一刻似乎还处在思绪之中的沈雅然的眼中瞬间敛去了先前有些恍惚的神色,她浅浅笑了笑,“没事了,刚才谢谢你陪我。”
然而听到沈雅然说没事之后,徐宗睿反倒是愈发蹙紧了眉宇,墨色的双眸之中仍旧没有褪去之前的深色,他敛起双眸低声道,“…是不是那个林广荀。”
徐宗睿说出口的话并不是什么问句,其中带着几分笃定的语气,让顿时一怔的沈雅然立即抬起了眼眸,朝对方看去。
而后在看到对方见她这般反应的同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之后,沈雅然霎时间明了过来自己这是被诈了。
她抿着唇收回视线,“你别乱猜了,这事我自己会解……”
“怎么解决?”这一回徐宗睿并没有如以往一般在相处方式上处处迁就着对方,而是沉声出言打断道,“林广荀是林氏的高层,地位不低,就算是……”
“就算是什么?”
沈雅然垂着双眸突然接声道,“就算是你们徐家也不好直接忽视他么?”
“这个我当然知道。”她的面色逐渐漫上冰冷的色彩,清雅悠然的嗓音也带上了几丝寒意,“我自有分寸,你只要置身事外就好,不必担心。”
头一次见到沈雅然在自己面前露出近乎于冷厉的神色的徐宗睿此时也不由得一愣,对方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从容不迫淡然处世的模样,作为美术生就算是她天赋实力过人,也不曾有过什么自傲之举,甚至是连自满之意都没有过分毫。
做起事来也是一派从容指挥若定,徐宗睿自认从未见过与他同龄且能做到这些的异性,虽然不知为何大多数人都似乎没有注意到沈雅然自身的能力,对方的优秀他看在眼里,但仅仅只是今天的一个下午,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就仿佛被重新推翻了数次。
他不知道那个林广荀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得沈雅然失态到露出那般…难以平复的模样,但光看表面,他也知定不是什么小事。
然而不论是因为什么,要是沈雅然独自强行对上林氏的话,怕定是要吃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宗睿紧蹙着眉,“如果你一定要做的话,至少先告诉我。”
“告诉你?”闻言,沈雅然不由笑了笑,但微扬的唇角之上的弧度却并不是什么温和善意的意味,“没有发生什么,你就权当是我没事找事好了。”
这本来就是她一个人的事,沈雅然从一开始便没有将徐宗睿也拉下水的打算,虽说将徐家的继承人拉到自己对抗林氏的阵营里的话,的确是会得到许多便利与好处,但对方已经帮过她很多,她也不想再欠对方人情。
也许就此让徐宗睿对她产生反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的确如沈雅然所想,徐宗睿在沈雅然的话落之后,一向沉稳的面色便逐渐难看了起来,他眉峰紧蹙,然而却未说出沈雅然心中所想的反感或是斥责的话语,他只是沉声道,“沈雅然。”
徐宗睿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就没这么生气过,但说出口的话语却仍是没带上该有的凌厉,“…别闹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没听到自己想象当中的责备、哪怕是大道理也没半句的沈雅然沉默下来,实在是没想到对方还能容她这般无理取闹,兴许是她低估了徐家大少的容忍度与好脾气,但光是对方还未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说出要帮她的这话,就足够让沈雅然缓了语气。
她沉吟了一阵,才抬眸缓缓道,“理由我不能说,你别问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要是实在…我会找你帮忙的。”
这般说着,沈雅然又不由想起前世之时,博林集团应该是与青省桐城的恒远集团有所联系、应该是说狼狈为奸的合作关系才更为贴切才是。
当年他们联手无所不用其极地明里暗里大肆收购青省各市的中小型服装企业,恐怕想的就是积少成多、将一众小型服装企业公司的资源集合起来,而后插手青省的服装业、妄想树立起与徐氏耀龙集团分庭抗礼的力量。
不过事后她也没有听说徐氏被同行超越的传闻,想必林氏的这点小动作应该是被徐家压制了下去,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也不知当时为了对付林氏的狼子野心、徐氏有付出多少代价,或是损失了多少资金,不论对方想要做什么,想要架空徐氏集团的心思却是真的,这不得不提前防之。
“…还有,你让你家里人近期注意一下博林的动向,他们应该会和桐城的恒远集团接触。”思虑再三,沈雅然微微咬了咬牙,捡了个漏洞不多的说法提示道,“林氏野心极大,许是要插手你们徐氏的服装业,林广荀这次来江市只怕也是目的不纯,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总之,你提防一下便是。”
闻言,徐宗睿微微一怔,似是没料到沈雅然会知道这么多家族集团方面的事,面色也渐渐染上了几分凝重的徐宗睿神色认真地颔首道,“好,我会注意的。但你……”
“我没事。”沈雅然缓缓地摇了摇头,只得附声道,“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会找你的。”
神色之间还是有着些许犹豫与担忧的徐宗睿面色一顿,见沈雅然的面上坚定之色未改,最后也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好吧。”
他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扫过眼前之人清雅的面庞,对方清浅的双眸之中淡雅到仿佛装不下任何一个人的身影,那种让人看得酸涩的温柔神采宛如是一面单薄无比的假象,却还是让人不忍揭穿的同时、也难以挪开双眼。
心中震动的徐宗睿敛下双眸,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我等你。”
……
“林总,今天这趟,可是有什么收获?”
就着助理手中伸过来的打火机点着一根烟的林广荀坐在房车的后座上,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白雾升腾间,他单手解开了西装外套的前扣,露出有些发福的啤酒肚,神情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这种小地方,能有什么收获。”
“我看啊,今天那个徐家大少边上的那个小姑娘应该挺合林总的眼缘的吧?”坐在一旁的一位也是着着西装的年轻男人勾出一味大家都懂的浅显笑意来,他看了看一旁的几位林广荀的心腹,手中比划了个收紧五指动作,“林总要不要让人帮您‘请’来聊聊天?”
“人家好歹是徐家继承人的小女友。”闻言,林广荀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语气并不是很在意地道,“暂时动不得。”
也不知他不在意的是徐家嫡子的女友的这个身份、还是不在意徐氏的嫡长子、耀龙集团的继承人本身。
虽是这么说,林广荀还是对今天见到的那个叫做沈雅然的女学生有那么几分兴趣的,这些年,气质这么干净出尘的小姑娘已经不多见了,对方的姿容虽算不上上乘,但那周身雅致清冷的气质倒是让人觉着欲罢不能,不知这种淡然的脾性到了床上……
“唉,林总,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跟着林广荀多年的心腹自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不知道嘴上说不的林广荀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便谄笑着出言道,“我看那个女学生的身份应该只能算一般,徐家怎么会让继承人和一个没什么出身的人在一起呢?八成啊,徐家大少也只是心血来潮地玩玩儿罢了,将来要继承徐家家业的人哪有这般在意一个普通的女人的?”
“也是,能让徐家少爷上心的,大概也就是那几个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大家族的大小姐了吧,毕竟也是将来徐家承认的主母人选。”
“林总不用太过担心了,就一个普通的女学生而已,与您的身份一相比,徐氏的人心中自有衡量吧。”
“更何况只是徐家继承人的女朋友而已,又不是未婚妻,而且林总也只是请人家来聊聊天,谁敢说些什么?”
而听得手下的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附和声,林广荀面上的肥肉褶子也好似随着嘴角的笑意愈发地增多了些许,他缓缓伸手将手中的烟扔到了座位一旁设的烟灰缸里。
“嗯,说的也是,那你们看着办吧。”他眯了眯眼,笑着浑然不在意地道,“到时候请她来做客的时候注意着点言辞,好歹也要给我们徐少几分面子。”
“是是是、那是自然的。”
废了一番口舌拍着马屁的众人均是自认为揽到了一份可以讨好林广荀的美差,纷纷笑着附和,却全然忽视了他们话语之间所谈论的事情将一个家世清白的年轻女学生当成了谄媚的鲜活祭品的实事。
然而这些人尚且不知,现今自己自告奋勇揽下的这份美差,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成为一举摧垮他们与他们所讨好的这位手握大权的上司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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