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音吃过晚饭，就赶紧往灵堂走。
虽然那棺椁里的老夫人为假，他们也得把戏演真。
她先上了一炷香，然后跪在药心旁边，与她一起烧纸。
此时正值二月，才刚刚开春，前两天又下了雨，灵堂里本来就有些阴冷，再加上正中装着尸体的棺椁，李好音觉得冷意顺着脊骨直往上爬。
药心看起来精神萎靡，眼泪不住地流，显然是真相信老夫人已遇害身亡。
虽然她只是个丫鬟，可老夫人对她极好，衣食住行也都极为依赖她。她自从跟了老夫人，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比其他丫鬟高一规格，林府里也再没人将她当作一个下人看待，凡事要向老夫人禀报的，都要先过问她，听听她的意见，俨然把她当成是半个主子。
林府里的这些丫鬟多半是无父无母或者被父母卖给人牙子的，早没了亲情。药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老夫人信任她、待她好，她也加倍用心服侍老夫人。
如今老夫人已不在人世，她真觉得是失去了一个亲人一般。
李好音虽然知晓真相，但奈何不能告诉药心，也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只好默默在一旁陪着她。
灵堂里烟雾缭绕，令本就昏暗的空间更加看不清楚，李好音也渐渐恍惚起来。
虽然老夫人尚在人世，可侯府里还是没了许多人，那些也一样与他们朝夕相伴的人。
门仆石韦和石南是兄弟俩，人又机灵又勤快，每回大老远见她回府便迎上来牵马。
林靖院里管小厨房的金婶儿，做饭好吃花样又多，而且即便很晚想要吃东西，也会不厌其烦地起床给他们做。
管花园里花草的老宋，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每天一早就给他们送来鲜花。
……
念及此处，李好音也掉下泪来。
模糊中，她看见身边人影一闪，药心竟往那棺椁上撞去。
李好音吓得惊出一身冷汗，飞扑过去抱住她的腰，把她拉回来。
“药心姐姐，你不要太难过，说不定这不是老夫人呢。”林靖嘱咐过不要将真相说出去，李好音只好尽可能地让药心不要相信老夫人是真的去世了，“反正我是不信的，我相信老夫人一定还活着！”
药心看到李好音一脸坚定，也开始怀疑起来。
一开始这尸体送回来的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只是林靖回来后便着手操办丧事，她看着连他都当真了，自己也才跟着相信的。
可除了那身衣服，确实没有其他可证明尸体身份的地方。
药心抹了两把眼泪，振作起精神来，“你说的没错，这一定不是老夫人。老夫人她寿与天齐，不可能这么早就去了。”
李好音拉着她到一旁的蒲团坐下，拿手绢给她擦了擦脸。
这时，林靖走进灵堂，上了香之后走到李好音面前，问：“你是不是又到去枯禅庵的日子了。”
每到这种日子，李好音的身体就会变差，全因为药效快过去了。若是没有按时去，就算事后再补服药也会无济于事。
这些日子来，她每三个月便按时去枯禅庵，已成了习惯。可邱如璋一直都没有要求她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叫自己跟他走。反正能好好活着，她也懒得去管那么多。
李好音点了点头，“明天就去。”
“那就早点回房去睡觉吧，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林靖摸摸她的头，也对药心说道：“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两天换别人来守，你这几天都没睡觉，身体会吃不消的。”
待她们走后，林靖也回到书房，他收到飞鸽传书，说满月今晚会回来。
虽然周维桢没有再继续追查刺客之事，但也下旨收回了林靖手中的兵权，并命他留在长安反省思过，数月之内不得进京，因此大凡小事都得靠满月替他操办。
如今这仇恨已不只是他父亲一人的了，阖府上下这么多条人命，若不复仇，都将无法瞑目。
满月禀报了帝京那边的情况，一切进展顺利，吴国公一派垮了之后，帮了他们更多忙。只是林靖不能进京，这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他犹豫了片刻，有些为难地说：“不过，庆国公的意思是，皇上最近又想安排选秀，若是府里送个人入宫，大人就有借口跟着一起进京去。”
“我可以去！”李好音从门口走出来。
“你要去哪儿？”林靖皱起眉头，“怎么还没睡？”
“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李好音讪讪地说，她回房之后就一直没睡，听到满月回来，便躲在门后偷听了半天。
林靖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摆手让她回去，“你知道入宫去是做什么吗，快回去睡觉吧。”
李好音理直气壮地回道：“入宫不就是去给皇上当妃子吗，像嫣然姐姐那样。”
“别胡闹了，回去睡觉。”林靖语气严厉起来，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严肃和阴沉，这丫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竟然跟自己说要去给周维桢当妃子。
“我是说真的。”李好音有些急了，她快步走到书案旁，一本正经地对林靖说：“以前大人不也问过我愿不愿意入宫吗，现在我愿意。反正我早该死了，多活了这么久，已经很赚了。”
她要钻起牛角尖来，还真是说什么都没用。
不过满月听到这话却不着急，他知道林靖一定不会同意她入宫去的，于是自己悠闲地坐到罗汉床上喝起茶来。
林靖站起来，走到李好音身前，抬起她小巧的下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
那时候他还没有像这般珍视她，甚至可以狠下心来将她杀掉。那时候他不同意她入宫去，更多是因为她太单纯天真，即便送进宫去，也应对不了后宫里的争宠夺势，帮不了自己什么忙。
可如今，她已是他今生今世不可失去之人，怎么能让她去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从前她不能，现在他不愿。
他低下头，贴近她耳边轻声说：“不是说要嫁给我吗，这么快就变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