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先送到了身在帝京的满月那里,他先是派人往北关去通知林靖,然后自己赶紧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偌大的一个侯府,还需要进人,还需要运转,剩李好音一个小姑娘在家里是做不来的。他自己如今也还有妻儿留在家里,还有老夫人的下落,更是现下最着急的事。
从他收到消息再到他回到平远侯府,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这段时间里,好在有程祜帮忙,余下的几个人生活还算正常,只是府里再没了欢声笑语,每个人脸上都死气沉沉的。
又一个晴天霹雳是第六天早上传来的。
一大早程祜就亲自跑到侯府来嘘寒问暖,热情过分,颇为可疑。
他自作聪明以为能将事情瞒过,殊不知他的府衙里早已安插着林靖的眼线,在他来之前就给满月报过信了。
老夫人的尸体发现了。
那天夜里来攻击侯府的人压根就没有想要挟老夫人以达到什么目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把侯府的人全都斩尽杀绝。
程祜原本想隐瞒此事,假装一直没发现老夫人下落,只要没发现尸体,就不能断言人是死了,只要人没死,他的罪责就不至于那么深。
可惜他事情没做得天衣无缝,现在被人知道,更是罪加一等。
李好音这几天正情绪低落,心里闷着一肚子发不出去的火,她冷眼看程祜来演了一早上戏,嘴都说干了,连口水也不给他喝。
程祜只认识满月,剩下的人全都当成侯府里劫后余生的小厮丫鬟,他自以为是地说了一堆,末了还安慰了一番,说是会继续加派人手调查此事,叫他们放心。
正欲离开,却见侯府已经开始不断有人进来设奠帷,布置灵堂了。
程祜脸色煞白,心虚问道:“李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好音淡淡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开。
程祜没看见她攥得骨节发白的手,注意力全放在她的冷淡上,他心里本来就有鬼,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赶紧回去府衙查看,被告知老夫人的尸体已经被人运走了。
程祜心里凉了一半,大概猜出来只可能是被侯府的人运走了。他当即写了封请罪折子顺带一份密件送去帝京,希望周维桢能早日看到。
而侯府这边,虽说是运回来了老夫人的尸体,可谁也不敢断言这是老夫人本人,因为尸体已经成了焦炭,只是罩着老夫人的衣服。
据府衙的眼线说,这尸体是谁都没注意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府衙停尸房里的,只留了一张字条,说这是侯府的老夫人。
他们很奇怪,如果是想让他们知道这是老夫人的尸体,为什么要故意把人烧成这样无法辨认。但如果人是无意中烧死的,为什么身上的衣服还完好无损。怎么看这两种可能都很有欲盖弥彰的感觉。
侯府这几个人,虽加起来顶不上一个诸葛亮,还是也商议了一下,就算这具尸体真的是老夫人,也暂时先不发讣告,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待林靖回来后再行商议。
在他们心里,都不愿意承认这是老夫人,如果可以,他们也希望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因为找不到,就可以一直觉得她没有死。
而北关那边,还在调查企图暗杀周维桢的那个人。
刻着“工陆己制”的箭矢还有许多,刺客不过是随意拿了支箭罢了,但他选择用永宁的箭,说明是想让人知道,行刺的人是永宁国的人,想让人知道,这是周维桢身边有人想谋朝篡位。
周维桢大帐周围的护卫队伍是从羽林军中选出来的人,羽林军又受林靖管辖,哪怕他偏偏替周维桢挡了这一箭,也难免会令人觉得此事和他脱不开干系。
若是他自己想谋反,那就是他故意演的苦肉计,好让自己洗脱嫌疑;若不是他自己想谋反,那也是他安排的行刺,是他故意演的苦肉计,好嫁祸给别人。
总之不论查到刺客是谁,他都责无旁贷。
所以林靖手下的人回来禀报,查对过花名册后,没有临时加入的身份不明之人,每个护卫都是跟在周维桢身边多年的老人。当时现场正是乱战,空中到处都是箭矢,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发现那一支是从哪儿射出去的。
在这期间,林靖一直镇定自若,一副生死由君的态度,看起来此事与他完全无关。这让周维桢心里既疑惑重重,但又更不知该怀疑谁了。
身为一国之君,不能长时间在外耽搁,他们没等到水落石出便启程返还帝京。
与此同时,吴英杰也收到了周维桢在战场遇刺的消息,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以林靖的能力,若想天衣无缝地嫁祸到他身上,可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来不及与其他人商议,便急着抢先下手。
先是伪造了一封密信,说是从帝京羽林军的大营里搜出来的,并找来几个将士及大臣作证。信上内容自然是指示某人于战场上混乱之时朝周维桢放箭,林靖会“碰巧”在旁边替他挡了这一箭,然后栽赃到吴家。
他们随便找了几个倒霉鬼当作知情人抓进大牢里,连假的供状都写好画押了,就等周维桢回来发落。
接下来便是让吴家这一派的大臣写好折子,控告林靖“结党营私,专制朝权,还企图残贤害善,篡位窃国”,也只待周维桢一回来便递上去。
谁知他们还没回到帝京,就收到平远侯府出事的消息,林靖当即请求先行一步,直接赶回长安去,周维桢也立刻批准了。
三天之后的夜里,林靖回到长安,侯府这一群六神无主的人终于能将心稍稍安定。
众人聚在林靖的书房里等他的指令,他坐在书案后,漆黑的眼瞳和外面的夜空一样。
“我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如此大动干戈,怎么可能不惊动府衙,程祜说他当天晚上不知道此事自然是假的,他只是知道了也必须装作不知道而已。
他的品级再高也不过是个小小人臣,怎么敢违抗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