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雁回小声支吾了一声,瞄了李好音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嗯?”李好音问:“只是什么?”
雁回抿了抿嘴,似乎是掂量了一下想说出口的那件事,觉得以自己的立场,并不适宜告诉她。可若是此刻不让她知道那件事,将一个原本就身世可怜的小姑娘蒙在鼓里,又觉得实在于心不忍。
于是她尽量隐晦地说:“若是你身上的术法解了,你的身体治好了,自然是可以长途跋涉去草原上的,可若是治不好呢?”
“若是治不好……”李好音反复咀嚼着雁回的这几个字,结合她此时有些不自然的反应,隐约觉得她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她满腹狐疑地以眼神询问雁回,雁回微微点头,与她无声地进行了一次眼神的交流。
李好音收回目光,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内心从疑惑转为惊讶,再成为愤怒,最后变成自嘲,竟轻笑了一声,问:“是我身上的术法根本就破解不了,还是就算破解了,我的身体也只能这样了?”
雁回为她的聪慧感到惊叹,但也为自己身为帮凶的一方感到愧疚,她不忍地解答道:“培养魁子的药会摧残人的身体,魁子活的时间越久,身体就就会越差,一直到……心力衰竭而死……”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好音的反应。
李好音意外地没有伤心,没有愤怒,也没有失望,她只是懒懒地靠在马车壁上,好像一个对世事皆不关心、失去了灵魂的娃娃。
雁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所以,就算你身上的魁子之术被解了,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逆转了,没法支撑你活很久……”
听到这里,李好音“嗤”地又笑了一声,吓得雁回不敢再说话。
她为这件事感到好笑,也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好笑。
蓝暮雨是最懂自己身上魁子之术的人,她一定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假装拿破解魁子之术作为交换,让自己去帮他们刺杀林靖。而自己竟然没有怀疑,心甘情愿,甚至毫不犹豫地就跳进了他们的圈套。
如今,红莲教想要她做的事她已经做成了,她就再没有事情可以与他们交易、与他们谈判。
现在的她是一颗没有价值的废棋,若是蓝暮雨高兴,她可以破解掉自己身上的妖术,若是她不高兴,也大可以丢下自己不管,任由对面的人来把自己“吃掉”。
笑着笑着,李好音的眼角又挤出眼泪来。
她擦了擦眼角,疲惫地笑着对雁回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然后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看雁回了。
雁回道:“李姑娘,事已如此,不能改变,不过你还是可以跟我一起走。左使虽然不能让你的身体完全同正常人一样,但还是可以让你和之前这几个月一样,暂缓病情继续恶化下去,可以让你多活……”
“我这个样子,还要继续活下去做什么呢?”李好音皱眉睁开眼,打断了她的话,“有谁希望我活着,我活着对谁还有价值?”
“我希望你活着!”雁回不禁脱口而出。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李好音收敛起笑容,冷冷地说,一点也没打算掩饰她语气里的敌意。
明明是好心却当面被怼,雁回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红了脸,试探着说了一句:“你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不是吗?”
发现李好音并没有为这句话而生气,她才继续温柔地说道:“自从进了林府,你就一直是为他而活的的对吧,最初是为了报答他,后来是为了杀掉他……以后,你可以为自己活一场了,也许不会很久,但总好过……”
她的声音轻微,却字字千斤。
是啊,总好过一辈子都没有自己而活过。今朝欢乐姑且尽兴,明日如何非我所求,就算还能活几天,也该好好活着。
话虽这么说,道理李好音也都懂,可她实在打不起精神,也振作不起来。
接二连三地被利用,令她对身边这些人,也对自己失望至极,她不想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之前因为红莲教需要她帮助他们刺杀林靖,所以才愿意给她药吃,让她继续活着,现在林靖死了,他们更不可能做没有回报的生意,把药白白送给她。
可她已是一个将死之人,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他们想要利用的呢?
雁回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解释道:“李姑娘大可放心,这次我们来,是左使的意思。”
“教主她虽然不想救你,可左使觉得你身世曲折,已是受过许多苦,所以想帮助你,也算是减轻一些心里的愧疚。”
李好音惊异地看着她,发现她竟是一脸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猜想:难道这傻子竟然把邱如璋的话当真?
他们这些拿无辜的人培养成没有感知的武器,甚至她都是他们手里的牺牲品,而雁回竟然还能相信邱如璋是个好人,会为了自己的良性来救她。
有了可作对比的人,李好音不禁唏嘘,难怪这个女人能留在邱如璋身边这么久,原来是个比自己还受感情蒙蔽的人。
如此想来,她竟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李好音长吁出一口气,问:“你们左使来了吗?”
雁回点点头,“左使就在枯禅庵等你呢。”
李好音沉默下来,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
反正自己现在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也不怕他给自己准备了什么陷阱,就去会一会他也好,看看他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就当是给自己找个乐子。
于是她道:“我可以跟你去见你们左使,但是我不去那个枯禅庵。我就住在太平客栈,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左使一声,明天早上,让他来客栈找我。”
说着,她掀开车帘就要跳下去。
“等等——”雁回在后面叫住她,笑盈盈地低过一个油纸包来,里面装的是还热乎乎的油炸糕。
李好音一愣,接过油炸糕,在手心里掂了两下,别有深意地看了雁回一样,跳下马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