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昌四年八月,周维桢的长女纯熙公主满月,在宫中设满月宴,接受各方贺礼。因有许多女眷在,林靖把满月放在将军府,带了李好音前去赴宴。
天气炎热,宴会就在皇宫北面御花园边的清凉池上举办。清凉池上的戏台有人唱戏,小公主什么都不懂,这宴会只是办给大人们看的。
李好音今天算是来对了,桌上摆着金盘、金碗,连筷子和勺也都是金镶象牙的,冷膳、热膳共有二十几种之多,红雕漆果盒里还有各种蜜饯和点心,皆是她没吃过的好吃的。
饭吃到一半,李好音出去如厕,看到御花园里有好多没见过的花,还豢养了梅花鹿、兔子等等动物,心里好奇,过去逗他们玩儿,一时贪玩就忘了时间。
皇宫太大,宫殿有很多,而且在李好音眼里,这些宫殿、楼阁都长得一个样。就这么一耽搁,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带她去如厕的宫女也跟丢了。
李好音凭着印象往回走,绕来绕去就迷路了,而且越走越偏僻,一个太监或者宫女都看不见。
不知道怎么就走到皇宫最边上去了,她只知道清凉池在皇宫北面,于是顺着夹墙一路往北跑。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再不回去,天就该黑了。
李好音有点着急,这个地方感觉很阴森。她听冬青说过,皇宫里经常有死人,所以一到晚上就会闹鬼。进皇宫里又不能带兵器,要是真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连个反抗的家伙都没有。
走到夹道最北的尽头,从一个小门进去,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的花草也没人经管,枯死的枯死,疯长的疯长,两棵松树巨大的树冠将天空遮挡住了。
中间的大屋门上有一个匾额,李好音顺着甬路走过去近看,匾额上写着“XX轩”三个字,前面两个字已经剥落,看不出来是什么了,门也用铁链锁着,她猜想大概是个荒废的屋子。
正准备离开,没料到里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谁在外面?”
李好音吓得尖叫出来,条件反射一般,往后踉跄退了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颤抖着说:“你是人还是鬼?!”
里面那人“桀桀”地笑了,“我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人还是鬼。”
李好音吓得转身就要跑,里面的男人听到她的脚步声,又着急地说:“别跑!我是人,不是鬼!”
“我不骗你,我真的是人。”那人怕李好音不相信,急忙说,“我是现在那个皇帝的弟弟。”
皇帝的弟弟怎么可能被锁在这种地方,李好音将信将疑地停住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往回走了几步,但还是站在距离屋门一尺多远的地方,以备随时逃跑。
屋里那人可能是一直被关在这不知名的“XX轩”里,不知道时日,也没有出来见过天光,更没有人和他说话,因此寂寞得很,都快疯了。好不容易遇见个人来,便想和她说说话。
他问李好音:“你是谁?”
“我是……宫里的宫女。”李好音想,他要是鬼的话,我编个身份骗他,他晚上出来就找不到我了。
“我听见宫里好像有音乐声,今天是什么年节吗,还是什么其他特殊的日子?”那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听不出来年纪,但能感受到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李好音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于是留下来继续和他说这话,“今天是纯熙公主的满月宴,宫里办了宴会。”
“纯熙公主……?是哪个妃子生的?”那人只能靠推测,先帝已经不在了,应该是当前那位皇帝的女儿吧。
“皇上总共只有一个皇后,哪来的妃子?”李好音笑了,这人果然是没出来过,连这都不知道。
那人低笑了一声,又问:“那……皇后是谁?”
李好音想了想,反正他也出不来,告诉他也无妨,于是说:“皇后是庆国公的小女,祝云臻。”
屋里那人又“桀桀”怪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周维桢这个人,为了这个皇位可真是不择手段。先是残害忠良,还亲手设计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毒死了,现在又来假惺惺地娶她妹妹,还要装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给世人看。我果然不如他,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李好音听他笑得有些可怕,嘴里的那些胡言乱语更可怕。她突然不想待下去了,正要走,却听见那人止住了笑声,说:“你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来的吧。”
李好音呆若木鸡,这人若真是人不是鬼,他一直被关在里面,又不认识自己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迷路到这里的。
“你不是宫女,这皇宫里的人,除了周维桢,谁敢直呼皇后的名讳。”那人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她谎言中的疑点,“真正这皇宫里的人,也没人敢到我这里来。”
可这个人都敢直呼皇帝的名讳,李好音背后感觉到一丝凉意,她没有再说话,不管这屋里的人是谁,她都要走了。
那人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替她指了路:“这里是皇宫最西北角的一个地方,你从院子南面那个门出去,左转,然后再右转,顺着那条没有门的道一直走,走到头,再左转,应该就能看见宫里的人了。让他们带你回去,清凉池就在那附近。”
李好音道了声谢,但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对宫里的路这么熟悉?”
那人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落寞地说:“因为……我就出生在这里,我也在这皇宫里生活过很多年……”
李好音按着那个怪人给她指点的路走,果然走到了热闹的地方,请人将她带回了宴席上。
带她去如厕的宫女找不到她,回来告诉了林靖,让他非常着急。见到李好音,他少不得要训斥几句,“这皇宫不比家里,怎么能乱跑,去到不该去的地方,被抓起来了怎么办,到时候连我也救不了你。”
李好音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刚刚的经历。她凑到林靖耳边,小声说:“大人,我刚才在一个特别破的地方见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人,他说他是皇帝的弟弟……”
林靖心下大惊,这个李好音,还真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他马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止了她:“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