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束大人曾私下跟人说皇上得位不正。”明明说着一件不得了的事,林靖的声音却没有一点波澜。
束子昂心里又是一惊,这确实是他“私下”说的话。可他在自己家说的话居然会传到林靖耳朵里去,难不成这家里有他安插的监听自己的人。
这话要是让皇上知道……他想起去年冬天,礼部尚书文旭炎一家八十一口人齐齐被烧死在自己家里的惨案,据说,这惨案的制造者就是眼前这个少年,不自觉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这可是十恶不赦之罪,束子昂抬手擦了擦汗,咬紧牙关打算来个死不认账:“林大人可不敢乱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林靖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看得束子昂双腿瑟瑟发抖,喝了口茶道:“束大人,别害怕,在下今天登门拜访,并不是为了兴师问罪的。若在下真想问罪,又何患无辞?”
潜台词很明显,第一,我知道你背地里干的事,你别想再狡辩;第二,我若想除掉你,有的是理由,你又何必狡辩呢。
束子昂瞬间醒悟过来,自己府里一定有人被林靖收买了,他手里一定有证人,自己死赖着也没用。再说,这种话就算不坐实,林靖若想给自己栽赃一个谋反的罪证,那也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束子昂恨不得给他跪下去。
这束子昂虽然平日里一心只想往上升,但并不是一个无能之人,任上也没传出过失职之过,而且他自以为内心尚有浩然正气,所以当初也是反对周维桢登基的急先锋。
文家之事后,他变得惶恐不安,再也不敢公开表露出丝毫对皇帝不满之意,正月初一还赶着给皇帝献了一份风采飞扬的新年祝词。
直到几天前,齐王派人来找他秘密商议谋反之事。
当今皇帝的三位叔叔,分别是齐王周峻元,蜀王周凯元,晋王周屹元。先帝周秉元并不是长子继位,当时身为太子的周峻元以“穷奢极欲、暴戾不仁”之名被废,二皇子周秉元被改立为太子,从而登上了皇位,因此周峻元早就对周秉元有所不满。
之前匡音华预谋废掉当时的太子周维桢一事,就是周峻元在背后悄悄支持的。他原本的计划是扶持周维哲先登基做傀儡皇帝,然后再借机废掉周维哲,自己当皇帝,没想到被周维桢先下手为强,夺了帝位,只好暂时继续躲藏在幕后。
周峻元从皇宫的眼线处得到消息,将周维桢弑父篡位的一事传播出去,并在第一时间纠合文尚书等朝中大臣,起草了征讨周维桢的檄文,掀起朝堂内外一片反对新帝的浪潮。然后,他迅速联合两个弟弟,打算借助这波反对的热潮,以谋杀先帝之名铲除周维桢。
没想到他这个侄子不仅聪明,而且心狠手辣到登峰造极,出其不意地制造了文家那么一出,吓得朝中那些大臣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积极表示拥护新皇统治。
这样的变故显然对周峻元的计划不利,如果满朝大臣都支持新帝的话,自己的讨伐就变成师出无名,周维桢甚至可以倒打一耙,定自己谋反之罪。
所以他找到了束子昂。
束子昂一向善于交际,人缘非常好,当年他那一批三甲进士里又有不少同窗都在朝中供职,因此在这些文官里很能说得上话。周峻元看中这一点,希望拉拢他,靠他在大臣里再掀起点波浪来给自己造势。而林靖此行当然也是希望束子昂拒绝和周峻元合作,转而投靠新皇这方。
弄明白了林靖的真正来意,束子昂的心先稍稍放下来一点。既然林靖想做交易,而自己手里又有谈判的本钱,那么不光是自己,就连儿子的小命也得以保全了。
束子昂本想再考虑一下,但林靖咄咄逼人,似乎由不得他权衡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
可是,齐王找自己谈判,自然是给了很多优厚的条件。而投向新皇,且不说能否得到好处,等周维桢一旦坐稳帝位,翻起脸来,自己恐怕还会落个被秋后算账的下场,若以谋反罪论处,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束子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从。
林靖等了半天,也没见束子昂开口,有些不耐烦地提醒他道:“这么简单的事束大人还需要考虑这么长时间吗?齐王许诺给你的东西,当今圣上都能给你,更何况齐王现在给你的只是一纸空票,能不能兑出钱来还说不准呢。”
林靖的话无异于一记重锤砸醒了束子昂,让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功名利禄暂且不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保命一家老小的性命,于是他向林靖深深一揖:“在下愿受大人驱驰。”
一项秘密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林靖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跟束子昂客套了几句家长里短。束子昂陪着笑脸,一边感叹此人变脸速度之快,一边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逃过一劫。
李好音默默站在一旁,她一时还想不明白,林靖为什么没有治那个姓束的罪,而且分明是在包庇束子昂一家子。不过,她也看出来,他是在利用那张具结书,要挟束子昂为自己所用。
看到林靖仅仅轻描淡写地笑了几声,寥寥数语就能降服别人,让李好音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趟她没有白来,先不说涨了见识,那位束子昂束大人为了安抚她这位“苦主”,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没少打点她。当然,那份具结书,还是由林靖“先收着”,以备日后束子昂不认账。
从束子昂的官邸出来,林靖嘱咐满月将李好音送回长安林府,而他另外带了一波人往晋王周屹元的封地赶去。
李好音和满月这回是坐着马车回长安的,倒不是因为怕她骑马辛苦,而是,他们带着两个大箱子,那里边满载着帝京一些官员对林老夫人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