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盐泽道的府兵们听说徐真这位新都尉居然到勇武营点兵,不多时校场便挤满了围观之众,任是秋风细雨沥沥洒洒,仍旧浇不灭诸多将士内心之热火。
薛大义不免嗤之以鼻,盖因其深谙勇武营之野蛮,多有他营军士来挑衅,每次都被好生羞辱,除了大都督高甄生的亲兵营,军营之中哪里有人敢惹勇武营?
校场满是泥泞,湿滑脏污,然无论徐真本部亦或者勇武营之兄弟,都未曾顾及,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意动我自先动,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勇武营弟兄深谙其中道理,也不等徐真本部弟兄脱干净甲衣,率先发动了攻击!
三百人嗷嗷叫着冲杀过来,周沧也是怒骂一声:“恁地没点规矩!”
一名壮汉当先冲来,踏踏踏五六七步,溅起泥点水污,猛然一跃,借助冲势,铁罐大的拳头当胸直捣黄龙!
周沧嘿嘿一笑,双腿陡然爆发力道,迎面而上,疾行两步,右手闪电探出,扣住对方手腕,借力打力,腰身配合脚步旋转起来,将那人猛然一甩,如风车一般抡了回去,将冲上来的人都给砸倒一片!
勇武营的儿郎没有哀嚎喊痛,前赴后继地汹涌而来,高贺术面色沉冷如冰霜,双目犀利似鹰隼,前方对手飞身横踹过来,他却施展草原儿郎的角力技艺,低头躲过那人脚踢,一把兜住对方胯裆,肩头一顶,后者倒飞而出!
胤宗等萨勒弟兄如狼似虎,柔然弟兄奋勇不让,双方人手顿时陷入混战之中,拳头与皮肉相撞之声不绝于耳,然双方无人叫喊哀嚎,于飒飒雨幕之中近身肉搏,场面混乱野蛮,如两群原始之凶兽在相互撕咬一般!
诸多将士看得目瞪口呆,牙根不由发酸,心中暗凛,自认无法在校场上多站片刻,无论是徐真部亦或是勇武营,诸人皆非出身纯良之辈,所习亦非军中拳术武功,多半都是经历无数次拼搏打斗,用血与伤换来的搏命经验,听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喀嚓骨折声,围观之将士脑中只有两个字:“生蛮!”
徐真一上场就沦为众矢之的,周沧与高贺术、胤宗猛虎下山一般冲入人群,徐真身边顿时没了护卫,一名精悍矮小的勇武营士兵身如游鱼,趁乱突破了前方周沧等人的封锁,直取徐真而来!
他如贴地狂奔的豹子一般撞入徐真怀中,徐真后撤半步,一记泰拳膝撞顶向对方下巴,这一膝盖若果顶结实了,战斗也就结束了,然而那小个子如灵猴一般扭转腰身,绕到徐真后背来,一脚踢到了徐真腘窝,趁着徐真膝盖一弯,即将跪下之时,他的手臂却扼住了徐真的脖颈,双腿从后面死死夹住徐真的豹腰!
徐真一口气提不上来,咬牙往后压倒,后脑更是磕在对方面门上,一阵头晕目眩之余,身上的束缚也松懈开来,徐真趁机扭转过来,照着那小个子的太阳穴猛砸了一拳,后者再无战斗之力!
刚要起身,斜斜冲过来一人,再次将徐真扑倒在满是泥水的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徐真的左眼角已经被一拳打裂,鲜血染红面颊!
徐真暴怒而起,双脚反绞身上之人的头颈,将其拧倒一边,抓住他的手腕一掰,只听得喀嚓一声,后者臂膀已然脱臼!
视野一片血红,徐真彻底打出火气来,扫视之下,又有人冲了上来,他躬身躲过对方拳击,抱住对方腰肢,咆哮一声就将对方抱起,猛然掼在了地上,一脚将对方踢昏了过去!
诸多弟兄见自家主公虽然受伤出血,却打得酣畅淋漓,心头豪气顿生,拳脚相交的噼啪声,身躯沉重倒地的闷响,骨骼脱节或折断的声音,在冷雨之中交织成一首男儿的热血之歌!
校场上躺倒的人越来越多,仍旧傲立着却越来越少,徐真与周沧等主力的脸上满是鲜血,虽是肉搏,却拳拳到肉,没有半分虚假留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双方乃宿命世仇耳!
周遭围观者心头堵得慌,他们不明白为何校场上双方会如此搏命,无论是徐真想要震慑敲打新部下,还是勇武营想要给新主子表明态度立场,在旁观者看来,其实都不需要如此拼命,他们甚至不知道双方到底在争些什么。
如此鏖战半日,勇武营所余能战者只得十数人,而徐真这厢也只剩下十三红甲与胤宗等骨干。
“呸!”
徐真狠狠吐出一口血沫来,目光如狼一般盯着对方为首的校尉,后者分毫不让,怒目而视,虽近残局,却可见仍旧保有一战之力。
周沧和高贺术蛮牛一般的体魄,也累得暗自粗喘,心底却不输对方丝毫,反而激起内心斗志来,势必要争个高低。
然而徐真却骂了一句:“干!先回去,明天再来!”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周沧和弟兄们连忙搀扶地上受伤和脱力的弟兄,一个个往城外的驻地缓行。
张久年刚刚安排好摩崖等人,回到删丹营却发现这等惨况,连忙将摩崖等人接了过来,帮助弟兄们照看伤势。
这一架打得莫名其妙,没一声招呼就开打,打得两败俱伤之后,又没一声招呼就走了,徐真甚至都没将点兵检阅之事说出口!
薛大义看着徐真一瘸一拐带着弟兄们离开,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对徐真的作为并不认同。
张久年也没想到自己才离开一会儿,自家主公就如此胡来,慌忙与摩崖奔走于各个营帐之间,替兄弟们接骨推拿敷以药散不提。
待得摩崖来到徐真营中,却发现李明达已经细心呵护着,旁边还跟了个一脸愠怒的李无双。
这也由不得她不怒,敢问大唐天下,谁能让李明达下手服侍?谁又敢?偏偏就有个厚脸皮的瞎眼狼敢如此!
这段时间以来,李明达也考虑得极为清楚,自己总不能靠着别人来保护,故而无论是武艺或是其他,她都想要尝试学习一番,她非但跟着摩崖学习西域医术和药理,还涉猎幻术,虽然修炼相当枯燥,她却乐此不彼。
摩崖颇为欣慰,此时徐真虽然狼狈,但并未伤筋动骨,然而经历了大半日的肉搏苦战之后,身子骨却全然拉伸开来,又脱力软绵,正是修炼七圣刀的最佳状态了!
徐真曾与摩崖钻研过七圣刀的可行之法,这条路子虽然苦了些,又无法短时间内见效,但却是一条厚积薄发的稳妥路子,故而见到摩崖的眼神,就已会意,遂委婉将李明达和李无双送了出去。
李无双是一刻都呆不下去,连忙将李明达给拖出了营帐,摩崖朝徐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充满了鼓励,因为据教典记载,徐真应该是这一百五十年来,第一个敢修炼圣法的人!
摩崖离开不久,凯萨端着一个漆盘走进了徐真的营帐之内,刚刚离开的李明达疼惜徐真身上伤势,本有些不舍,见得凯萨摇曳婀娜丰腴身姿进入了营帐之中,嘟起嘴来,主动拉着李无双回自己的营帐。
徐真对凯萨的到来并不意外,虽然男女有别,他们之间又多有暧昧情愫,而仍旧无名无实,但辅助修炼之事,却是凯萨最合适。
此等秘密断然不能外泄,而且摩崖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者凯萨善毒,刀法又好,如果她都不足以辅助徐真修炼七圣刀,那当今世上或许再无一人能胜任。
“你…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么…”凯萨背对着徐真,在整理着东西,声音虽然平淡,可徐真听得出其中担忧,他已将祆教秘典熟读于心,对于修炼七圣刀的凶险,他也是心知肚明,但这条路注定了坎坷,否则胡迪尼也不会死于水箱。
徐真不敢将自己与这些时代先驱相比较,但凭着对魔术的痴迷和挚爱,他甘愿去冒险,甘愿去受尽苦楚!
“嗯,开始吧。”
平静的声音之中透着一股浓烈的决绝,徐真缓缓站了起来,凯萨早已摆下案几,案几上烛台摇曳,案面排列大小刀刃十数柄,左边却是一个装满水的大陶碗。
徐真从铠甲的缝隙处将祆教秘典《圣特阿维斯陀》取出,奉与凯萨手中,后者下跪迎接,双手过顶接过圣典,置于案几中间,与徐真行那拜火之礼,二人更是低低念起经文来,又盘膝冥想了小半个时辰,待心情完全放松平静下来,这才停止了冥想。
凯萨感受到徐真气息的变化,睁开双眸,见得徐真已经站起身来,脸色顿时红润,心跳猛然加速,然而她很快就压制下来,神色肃然。
徐真走到凯萨铺好的干净毯子上,张开了双臂,凯萨垂头走来,将徐真的衣物尽皆除去,而后拿起案几上备好的朱砂笔,开始在徐真的身上关节处勾画圈定,再用布巾沾润陶碗之物,涂抹于徐真全身,并未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沾水的布巾很冰凉,凯萨的双手却很温暖,徐真却感觉自己的手脚和皮肉慢慢变得麻木起来,他知道,这是凯萨的蛇毒开始起效了。
凯萨近乎搂抱一般将徐真放平于毯子之上,而后将目光投到了案几的那一排排刀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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