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血灵芝在身上并不方便,南宫钥又不能带申弘回孟焦教,只能由申弘护送到山脚下,一个人独自上山。
还是那条山路,可自孟赢出事后,她便很怕再从那处山坳经过,那日的一幕幕像是摆脱不了的恶梦,似乎都还能闻得到青草地上弥漫开的血腥味。
郁郁地走着,突然发现山间道旁多出许多银色的光点,她疑惑着那是不是什么发光的虫子,可是记得以往山路上却并没有看到过这样漂亮得像星河的景致。
一个小光点飘飘悠悠地落在南宫钥的面前,她抬手轻轻触碰,那光点调皮地一下移开,最后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她抬起两只手轻轻按上去,似乎是捉住了,小心翼翼地拢着两只手拿下来,打开一看,手心里却什么也没有。
她更加疑惑,抬起头看天空的星辰映着林间的星河,有一种置身异世的错觉,这踏着星河前行的一路让她的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走入那茂密的树林,在白天黑夜的更替中被这美景震惊着,时不时想起在山脚下等着她的申弘,心里便安定下来,觉得所有的苦总有出头之日。
回到孟焦教已经是第三日的夜半时分,南宫钥将马牵到当初孟达与孟赢搭的一处简易的棚子处栓好,轻手轻脚地往回走,打算回她自己的屋子解决了今晚再说。
一回头,却看到远处房檐下不知何时站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啊!”惊呼过后突然意识到这是深夜,老宗师大概已经睡了,忙捂住嘴,小声说道:“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呀?吓死我了。”
“阿姐。”知真飞奔过来,南宫钥顿了顿,恰恰展开双手,那个几月不见已长了个头的小子便一头扎入她怀中,将她抱得紧紧的。
心一下子就被触动,心里泛起许多的温暧与柔情,双手轻柔地搂着怀中的男孩:“真儿,长高了呢。”
“阿姐。”知真声音有些哽咽:“我好想你。”
南宫钥心里头一酸:“阿姐也好想你。”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她连个礼物也没有给这孩子带回来:“阿姐这次回来得太匆忙,下一次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这山上连个野味也难见到,平日里捕猎全靠经验加技术,想来这孩子也没吃到什么好的,又有些内疚。
“真儿不要好吃的,真儿只想要阿姐,阿姐一回来便说下一次,阿姐是还要离开吗?”知真抱着她不撒手,委屈巴巴的。
孟达已经走了过来,南宫钥看着他,语气里有丝责怪:“大师兄,这个天时了你不让真儿睡觉,小孩子要多吃多睡的,本来吃得就不好,这大晚上的跟着你瞎转悠还睡不好。”
“阿姐,不是的,是因为你回来了,我嚷着不睡要等你的,你别怪达哥哥。”芒真仰起小脸,解释道。
“达哥哥!?”南宫钥“扑哧”笑出声来:“好,好。”
孟达老脸一沉:“瞎叫什么呢,叫叔。”
知真半偏过头去瞄他:“阿姐叫你师兄,阿姐说只能唤你作哥哥。”
孟达摇了摇头,抬头对南宫钥道:“你还好意思笑,这没有规矩都是你教的。”
“可不就是该这么叫。”南宫钥看着抱着她不撒手的知真莫可奈何,只得任由知真抱着她:“我家真儿最有规矩了,对了,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孟达骄傲地昂起头:“回来的路上看到那些亮光了吗?”
南宫钥如醍醐灌顶,惊讶道:“原来是师兄的手笔,真是太厉害了。”
孟达继续骄傲地说道:“那是咱师傅的手笔,确实厉害。”
南宫钥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我是说嘛,果然还是咱师傅厉害。”
“收收你那眼神啊。”孟达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还不是因为那鬼东西,你上次离开后为防万一师傅便做了这个法术,说实话,特别耗神,但是那东西不是没死绝吗,也不敢懈怠。”刚叹了口气又笑起来:“嘿,你还别说,这样一来,打野味倒是要方便多了。”
南宫钥听着,脸上漾起笑来:“那有没有下菜的酒啊?”
孟达吞了一口口水:“你,你,你少刺激我啊。”
“我买了两坛酒回来孝敬你和师傅呢。”说着指了指马背:“正打算搬下来,你自己动手吧。”
知真是真委屈了:“阿姐……”
南宫钥自知理亏,安抚道:“这就是在山外那个小镇顺手买的,你的东西阿姐自当要用心,回来得太赶又没看到好的,这才没买,阿姐下次一定给你带。”
孟达无所谓她如何安抚小儿,喜滋滋地去马背上将那两小坛酒取了下来,安排道:“师傅一坛,我一坛,正好。”拎了拎:“就是少了点儿。”情绪高昂:“这么快跟着回来干嘛啊?”
南宫钥解下肩头的包袱:“我找到血灵芝了。”
天光微亮,远处群峰叠翠,秋日更将山蛮浓墨重彩地添上了好几种颜色,红的艳丽,黄的娇美,绿的纯粹,所有的颜色朦朦胧胧的被笼罩在山腰处一层淡淡的云雾中。
树稍叶尖挂着晶莹的露珠,叶片上湿漉漉的,空气中也带着这种又冷又湿的感觉。南宫钥一身素净的白色衣裙站在林子边,裙摆已经被草地上的朝露浸湿,身上这件衣服还是上山前申弘新买给她的。
素净的一身,衬得她那张如出水芙蓉的脸更显清丽脱俗,乌发长长地披散下来,带着山间秋日清晨的湿气与寒意。远远看去,静立在林间的她像是森中之灵。
“……啊……”孟达伸着懒腰从房中走出来,打算给老宗师做早饭,突然看到正站在林中的南宫钥,眼睛一亮,这小师妹回来了,早饭这种事就不需要他来做了吧。心中赞叹南宫钥的自觉,点了点头。起得这么早,站在那一处愣着是因为发现了野兔子吗?
不得不吼上一句:“那个,知了啊,前两日我打了几只貂,还没有吃完,为长远计,放生吧啊,不然这边的肉再放就得有味儿了,咱做事得有计划。”
南宫钥转过身来,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对着孟达一笑:“师兄在说什么?我就是早点起来等着师傅。”看孟达那架势瞬间明白过来:“我来做早饭,你再去睡一会儿。”
懂事,真懂事,同知真一样合他的心意,孟达满意地点点头,老气横秋地背着手转身进屋,姿态拿得稳稳的。
才迈开一步,门就被从里一把拉开:“你倒是好意思,去把柴劈了。”老宗师走了出来,对南宫钥说道:“我早醒了,就是不知道你在外面,这小子今早上跟我说过了,知了啊,你去那边灶房里拿点甜瓜干过来将就吃一点就行了,血灵芝也拿过来吧。”
“……师傅。”孟达这次也委屈了,他平日里只要在山上,每日都早早起来做早饭,今日不用做了却还要他去劈柴,他又没欺负人,以前南宫钥在不都是她在做吗。
“快去,劈了柴就赶紧过来,待会陪我进山。”老宗师看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去:“你看知了那样子,估计今日都不会留,还让她煮饭?”
孟达看着南宫钥,是真看不出来她全身上下哪里说明今日要走。
老宗师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傻站着干什么呢!”
“喔!”孟达摇着头,往屋后走去。
南宫钥去灶房找到甜瓜干拿盘子一装急冲冲拿去老宗师屋里,看着老宗师笑了笑,又跑去自己屋里拿昨日带回来的血灵芝。
昨夜为了等南宫钥耗到半夜的知真此时睡得正香,南宫钥一进屋就看到那紧闭着双眼,睡得张红扑扑的小脸。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将被子拉高替知真盖好,这才拿了血灵芝出门。
刚走出去便瞧着老宗师端着她拿进房里的甜瓜干出门,坐到了门外空地上的那个树桩子上。
南宫钥走过去,将盒子递上:“师傅,这是血灵芝。”
老宗师将甜瓜干放在地上,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这件事你费了许多心,也劳烦了你的朋友。”老宗师将盒子盖上:“你今日几时走?”
“等真儿醒了就走。”南宫钥问:“师傅,师兄有没有跟你说过红宝石的事?”
说到这里,老宗师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说过了,上一次想要先祖的魂魄归体却没有成功,看来是因为魂魄不齐的缘故,那红宝石也是先祖魂魄的一部分,金书的道理是在这红宝石上,只是……”
南宫钥心里一突,坐在另一处短树桩上:“师傅,没有只是,我去将红宝石找回来……找回来再说。”不是她不愿意面对失败,她总得要把能做的事都做到,事情不到最后一步,怎么就能说它不能成功。
即便是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她拼尽全力将该做的都做到了,她才不会用余生来后悔。
“先祖的事我以前连你两位师兄也没有讲过,这件事到我这里就是个头了,事情没成,怕孩子们压力太大。”老宗师有些感慨:“知了……师傅以往没有对你讲真话,你可会介意?我们大家结识得过于……草率,也没想到会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他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南宫钥抿了抿嘴唇:“师傅……若是我,也一样不会讲的,我不介意。”
“如此甚好。”老宗师轻轻叹了一口气,两个人都沉默了。薄雾散开,阳光撒下来,照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林子里不时传来几声鸟鸣,万物苏醒,又是新的一天。
孟达拍着袍子上的灰走过来,看到两人沉浸在阳光下落寞的表情,愣了一下,小跑过去:“师傅,我劈完柴了。”
“那好。”老宗师起身,指了指地上的甜瓜干:“包起来路上吃,我也等不得了,现在就走吧。”
南宫钥跟上一步:“师傅。”
老宗师回头:“你就不用去了,你脚程慢,一来一去会耗去不少的时间。你先去吃点东西,知真也该醒了,等他醒了你便去吧,有你那位朋友在,师傅也放心。”
南宫钥点了点头,目光中全是坚定。
孟达看了看她,将地上的甜瓜干捡起来,随意的从身上扯出张帕子一包:“师傅,好了。”
老宗师摇了摇头,率先往前走去:“那就走吧。”
孟达跟着老宗师往前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那个,知了啊,你少吃一点啊。”
“还不快跟上。”老宗师回头就是一瞪眼。
孟达忙跟上,还不忘回头跟南宫钥比划。
南宫钥冲他做了个鬼脸,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这才转身回去灶房。她要熬一点粥,知真醒了可以吃,等老宗师他们回来了也不至于还要搭火做饭。
炊烟袅袅,烟火气中,南宫钥有一种终于踏实下来的真实感,想不到她有一天也能将粥熬熟,还能熬得这么好。她得意地笑了笑,小口小口地咬着甜瓜干,又舀了一勺子粥尝了尝,嗯……不错。
“阿姐……”
南宫钥回过头,看到知真站在灶房门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欠,脸蛋红扑扑的,样子软萌可爱。
“醒啦?”南宫钥走过去,弯腰看着他:“快去洗漱,洗好了过来喝粥。”
“喔!”知真睁圆一双好看的眼睛:“阿姐给我做的啊?”
南宫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阿姐做的,给你和师傅、大师兄做的,快去。”
知真乐呵呵地跑开了,南宫钥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脸上带着的笑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