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尔到没有多少的慌张,对诺拉意志的大驾光临,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甚至在躬身行礼后,坐到了沙发上,好整以暇的向诺拉发问道:
“诺拉冕下,这一次附身于米莎的身上,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惩处她借用您的名头,欺瞒您的信徒吧?”
“你在说什么呢。”诺拉的声音比米莎模仿的冒牌音色要更加地悠远而缥缈,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向西里尔,片刻后便颔首道:
“你似乎已经找到了跨越门罗之壁的方法。”
西里尔听闻此言,立刻端坐起来,认真问道:“诺拉冕下,我的思路是正确的吗?”
“我无法评判正确与否,白环之下有着自己的衍生法则,或许所谓的歧路,反而能通往更深处。”诺拉摇了摇头,“我只能提供给你一个启示:那些宏大的词语并非只是单纯的宏大,它所对应着那份宏大所应有的力量。”
“您的意思是?”
“你以为上古的语言只是单纯的语言吗?”诺拉轻笑一声,“在那个时代,语言是神明留下的印记,它在白环之中都留有自己的刻印——fecebrl!”
祂口中所吐出的词语突然一转,化为了西里尔都无法理解其释义的古精灵语。而在这一声后,西里尔骤然感觉,自己所身处的空间,似乎进入了一个极其缓慢而悠长的状态——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相连,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事物所对应的个体的流逝。
这种玄妙的状态他曾经有幸经历过一次——就在魔法平原,在最上级神明加护的笼罩下,他得以触及诺拉的那一次。
“这个词的意思,是永恒。”
他看向诺拉,只有从祂的身上,他才感受不到那份时间缓慢流逝的感觉。
“永恒,fecebrl……”他呢喃道。
“随着我们的离去,印记也因此而失传,但它们并不会永远地消失,甚至即将重现。”
“即将重现?”西里尔又一次捕捉到了关键点,换做别人来可能对这个词语毫无概念,但他作为从玩家而来的穿越者,对此再清楚不过——
重现,过往的文明遗迹一一重现在现世人们的面前,频繁的魔法平原的涌现,开启了所谓的“大探索”时代。
而大探索时代的到来,使得各国之间的矛盾全面舒缓,只在局部地区以小规模争斗的方式爆发——环绕的中心,自然便是那价值连城的魔法平原。
玩家大多数都喜欢刷刷刷,刷级刷装备刷技能书刷熟练度,这种一步一步肉眼可见的提升是玩家们都乐意见得的。而魔法平原这种大大小小、不带重复、永远充满挑战性的副本机制更是玩家的心头好。
但这些游戏维持日活、延长寿命的机制产物,放到现实世界里究竟会是什么样,西里尔根本不敢想——那些魔法平原还会按照原先的位置生成么?数量呢?
更关键的是,它们出现的时间呢?
现在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点,拉罗谢尔与奥圣艾玛即将开战,如果魔法平原卡在他们打起来的关键时期出现,那后果……
玩家并未亲眼在游戏中见证魔法平原的诞生,【辉耀之路】为了迎接魔法平原的版本,可是停服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但那一天同步放出的【文明再现】版本pv,可是完完整整地表现了魔法平原如何降临的——森林被崭新的区域平替,山川因魔法平原的生成而凹陷,海中生出无人之岛,甚至平原因此而变成了大湖。
那个版本pv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斩获了超过五千万的播放量,可想而知在当时有多火爆。
那一幕幕魔法平原生成的景象在西里尔的记忆中是如此清晰,也让他不得不忧心。
如果在战场的中央,魔法平原凭空生成,那整个战局岂不是会……
他沉思良久,再以感激的目光看向“诺拉”之时,却发现银光已经褪去,精灵小姐已经恢复了她原先的容貌,正怔怔地坐在窗台上。
纱裙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双腿,她侧盘着腿坐着,出神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
“刚刚是……诺拉大人,又降临了吗?”
“是这样的。”
“有带来什么好的消息吗?”
“或许算吧。”西里尔不置可否。
他看着精灵小姐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有感觉什么不舒服的吗?”
“不舒服……倒也没有。”米莎蹙起眉毛,“只是感觉……好像自己的力量得到了一次升华,但那种来自诺拉大人予以的威严感,却变弱了。”
她越说越轻,最后摇了摇头:“只是我的错觉吧,同族还是赶紧去休息,晚上还得赶回曼德克斯堡,不是么?”
西里尔疑惑地看着她,最终没有去追问。
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米莎身为诺拉钦定的引导者,她身上发生的变化,往往与诺拉挂钩。
就算他将时间花在这上面,也得不到多少的成果,还不如抓紧时间去解决眼下的问题。
他返回屋里,好好地睡了一觉,接着连夜启程,返回曼德克斯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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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八月,温度并没有比往年的更高,但却要更加地闷热。
天一直是一副阴郁的模样,正符合阴白之年的年号。
听说拉罗谢尔很多地方都因为连日的阴雨而爆发了洪水,而受灾的可不仅仅只是拉罗谢尔,整个大陆,自西向东,但凡雨水充沛且有大河之处,都或多或少地出现了洪水爆发的情况。
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区域与区域之间有高山阻隔,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会受到海洋的影响,但偏偏雨水爆发的那么“公平”,让人难免要感叹一句,果然是个魔幻的世界,就是不用讲这方面的道理。
而现如今怨天恨地受洪灾的拉罗谢尔人又怎能想到,明年开始就要迎来连续的大旱,一年下来几乎颗粒无收——
不相比起游戏历史上那毫无防备、被连续的灾难冲了个正着,导致内部混乱的拉罗谢尔,现如今提前爆发的战事,让王国早在阴白之年的一月就发布了屯粮令。
在西部矿山秩序紊乱,金价失衡的如今,扩大农业生产也正好转移了部分的矛盾。
这一切的政策都出自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之手,西里尔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引导或是干预——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出,这名提早站上政治舞台的皇女,在大局观上确实有着出色的洞察力。
谷袭
反常的天气让人的心底愈发不安,在知情者而言,这些反常的现象则是种种征兆。
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魔法平原苏生的西里尔每日泡在制作完成的巨型沙盘边,回忆着阿玛西尔区域大大小小的魔法平原,每天在沙盘上写写画画。
湿热的天气倒是影响不到他,元素伴行下,几乎整个内堡的范围都被流动的风所笼罩,让空气畅通无阻。
以至于每天最闷热的时候,就有好多放工休息的人沿着曼德克斯堡的内堡躺下,一躺就是躺一圈。
如此近千人一同围着城堡纳凉的场景,被记录在后来的《阿玛西尔野史》之上。
“西里尔西里尔,吃曼曼瓜!”
西里尔从沙盘上抬起头,放下手中用于刻画做标记的刻刀。卡罗琳穿着一身假小子似的衣装,白色的短袖上衣、露出两条多年锻炼而修长健美的白腿。
她手里捧着曼德克斯堡特产的“曼曼瓜”,绿皮红瓤的对半切开,勺子狠戳进去,清亮甜润的汁水能飚出五米远。
西里尔自然地接过,狠狠地挖了一大口,塞入嘴中,感觉头脑都清爽了不少。
他狼吞虎咽地啃了小半个,才打了个嗝问道:“功课温习得怎么样了?”
“早就做好了!”
卡罗琳站在他的面前,嘻嘻笑着,开始掰手指头:“早上我先喂了黑胖胖,然后去和齐默尔曼先生比赛操控陨石球,取得了三比零的完胜;然后又去和温克勒先生学习魔力集中……”
她巴拉巴拉地说着,一整个上午充实且高效——
除了窜高的身高之外,卡罗琳的天赋终于随着她的成长而得以发挥,恐怖的学习能力,惊人的精神力天赋,这让她的实力获得了迅速地提升。
甚至在最近的一次法师学院内部的战斗中,原先的学员法师团首席都败在了她的手下。
“很棒,很棒。”西里尔听完卡罗琳的一长串话,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摸她的头——这是过去一年他所习惯的对卡罗琳的褒奖方式,而小姑娘本身也喜欢这种爱抚。
不过当他伸出手时,注意到卡罗琳早已经不是那个让他方便摸头的身高,便讪讪地缩回了手,打着哈哈问道:
“卡罗琳,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
“好像是哦……”卡罗琳鼓着腮帮子,眼睛转啊转得,随后小声问道:“西里尔西里尔,有人托我给你带个话儿。”
“谁?”
“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就跟我过来吧。”卡罗琳一副着急的样子,正好西里尔手头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便站起身,跟随着她走出会议室。
两人一路在内堡内绕着圈圈,越爬越高,最后站到了城堡之顶,塔楼的露台上。
卡罗琳推开门,引着西里尔走出,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道矮矮的、白发的身影。
拉罗谢尔的皇子殿下,阿列克谢·赫尔曼。
听到两人的脚步,皇子殿下明显有些紧张,转身时还差点被自己的鞋子绊了一跤。他看向在他面前躬身的西里尔,嘴里结结巴巴道:
“西,西,西里尔,不,亚德里恩卿。”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你最近一直在忙着准备应对奥圣艾玛人的入侵,是吗?”
“哦?”
西里尔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阿列克谢。
过于严肃的战争话题,他向来是对小孩子回避的。阿列克谢身处内堡之内,就像是在一个温室花园里一样,每天都有猫娘做玩伴,学业也有专门的老师上门指导,按理来说并不会了解到他所在筹备之事。
“殿下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因为,我看到了阿玛西尔的沙盘,在会议室内,旁边的地图上画了很多的箭头,都是从东向西,自森林的那边指来的……”
“所以您就认为这是应对奥圣艾玛人的准备?”西里尔目光一凝。
“难道不对吗?”阿列克谢鼓足了勇气,迎着西里尔那略显锐利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退缩。
他们就这么相对视了两三秒,随后西里尔眼中的锋锐尽皆消退,转而轻笑道:“殿下的分析,完全正确。”
这个回答让阿列克谢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暗自为自己庆祝着——
可不要觉得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分析,皇子殿下如今不过八九岁的年龄,由于怯懦的性格并没有得到多少栽培。
就像是一头在温室内成长的,瘦弱的小鹿。
正是因为他如此好欺负,在那一个时空中,索尔科南的实权派才会推举阿列克谢成为新的拉罗谢尔国王,以此将权利尽皆纳入自己的掌中——
而现在西里尔看着这个依然稚嫩而怯懦的男孩,不由得心里产生诸多感慨。
他显然并非是无用之人,在阿玛西尔的学习非常努力,通过自己的狭隘的视野,却也从蛛丝马迹里分析出了一些门道。
如果那个时空里的国王陛下,对这名皇子提早开始培养,是否他会变得更加坚强?
这些都是未知的,但毫无疑问,原先时空里的阿列克谢到死为止,都只是那一头在温室里的鹿,连倔强地昂首,试图逃亡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个时空里,他已经将那个时空中的自己,甩得远远的了。
西里尔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鼓励的话。
却听得自城墙上,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随后一波接一波,并非是迎敌的战曲,而是迎接贵宾的礼乐。
他神色一变,当即将目光投向城外——
只见遥远之处,一辆华丽的战车,正在军队的护卫下,缓缓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