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克斯堡。
这座由拉罗谢尔开拓骑士建立根据地,而后拓展而成的雄城,阿玛西尔的省会,自1273年建成开始,就从未被敌人逼危至城墙脚下。
它受森林庇护,有来自精灵的加护。城内的“绿之塔”辐射着几乎整片阿玛西尔,通过其强大的土元素延展性,将长长的边界都尽皆庇护在内。
而城中心的诺拉神像,更是予以这些阿玛西尔土地上、对自然忠贞的信徒的战士们无尽的力量。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似乎是战无不胜的,哪怕是奥圣艾玛人的大军自阿德莱海北上,也未曾对它造成分毫伤害。
更别提让敌人挑衅的话语,响遍全城了。
然而此时此刻。
1441年阴白之年,7月3日,曼德克斯堡的上空。
连绿之塔都无法阻碍那诡异的风之流向,只能任由风将少年清亮的声音传遍全城。
于是,自城郊的林地至城中央的内堡,自河畔的田地至山丘的高塔,整个曼德克斯堡,务农者、行商者、施工者、学者、兵者、乃至高位者,尽皆听到了那一句少年的临战宣言——
“西利基侯爵,西里尔·亚德里恩!”
“请乔伊斯·奥康纳子爵、霍勃特·奥康纳子爵——
出城一叙!”
那内城城堡门前,高大英武的霍勃特家三公子才刚刚进入曼德克斯堡不到一个小时,正要进入内城城堡与自己的兄长讨论反扑西利基之事,此刻险些一个踉跄,被马车的台阶给绊倒。
他面色铁青地在卫兵的搀扶下直起腰,喝退一旁看热闹的民众,而后抬头望着天空。
城堡之内,会客厅最高的座椅,那张本属于阿玛西尔公爵,达尔西·奥康纳的座椅,此时端坐于其上的胡子拉碴的壮汉面如寒霜,重重地一拍身前的桌案,拍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而城内的“绿之丘”,那座阿玛西尔的定海神针“绿之塔”便屹立于此。山丘上的果园中,手捧着厚厚的书籍,身着长袍的几名法师同时驻足,侧耳倾听这份来自城外的讯息。
而后,为首的那名老年法师露出了不知是无奈、还是微笑的神情:
“他来了。”
“齐默尔曼先生,您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他身后的一名学徒好奇道:“真是奇怪,绿之塔有着自己的魔力守护领域,那阵风明显是受到过魔力操控,居然能够无视绿之塔的屏障……”
“啪!”一名年轻一些的法师一巴掌拍在那名学徒的后脑上,疼得后者捂着头,却不敢发出任何怨言,只是委屈地道:“哈伯先生,我说的有什么错么?”
“没什么错,只是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就感到很不爽而已。”
艾米·哈伯面上带着和刘易斯·齐默尔曼相同的苦笑,无奈地摇着头:
“放在去年的今天,谁能想到西利基那么一个小小地方的伯爵,居然能够做到这一步呢?”
“或许……当初我们就该离开绿之塔,去西利基?”
他们曾一同历经北疆的风雪,亲历过北疆战局扭转的他们那时候就获得过少年的暗示与邀请,不过效力于奥康纳家的两名法师并没有选择倒戈。
“要是当初就去,指不定你还能混一个法师学院院长的位置,现在,啧啧,西利基的法师可不少哦。”刘易斯捋着他的胡须,咂舌道。
身后的学徒们已经彻底听懵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怯生生问道:“两位先生,你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名迟暮的职业级法师望着远处,自城中内堡的方向,一长列骑兵涌出内堡城门,冲上城市主干道,直朝西城门而去。
而后他幽幽地轻声道:“阿玛西尔公爵,要改姓亚德里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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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根·特罗涅已经怔在原地。
饶是他砍过僵尸剁过骷髅,自认为已经算是一颗大心脏,什么情况都应该波澜不惊。
但此刻,他的心砰砰跳得飞快,几乎要撑破他的心室,将身上的外甲都打出一个洞。
自己的领主以一人之力,叫嚣一省省会的行为已经足够疯狂了,而更关键的在于,他听到了那个词语——
侯爵。
西利基侯爵?领主大人的爵位不是伯爵吗?怎么就晋升为侯爵了?
他可不是沃尔夫·斯顿、安东尼亚·亚历克斯这样只知道带兵练兵的笨蛋,阿茨克·安杰斯先生所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对王国的爵位也有一定的概念——
一名伯爵,不过只拥有那一小块区域的权利。
而身为侯爵,其所能管辖的区域范围,则是整整一片大的地区!
十六岁的侯爵!
就在他激动之中,前方曼德克斯堡的城门终于缓缓放下,一列重骑兵飞速地奔出城。他们皆是金盾金戟,胯下马匹身负金色重甲,身后飘扬的大旗上绘着的金阳,证实了其身份:阿玛西尔的王牌重骑兵,“森树守卫”。
他们于护城河前列成一线,中间簇拥着的两名英武的将军,正是奥康纳家的两位继承人。
霍勃特·奥康纳,与乔伊斯·奥康纳。
御风而行的西里尔已然飘飘落地,他孤身一人扶着腰间的长剑,站在那数十名重骑兵身前,像是妓院里柔弱的花魁面对一群壮汉一般,气势全无。
霍勃特并不是第一次见这名半精灵少年。在去年的“沐风节”上,他和西里尔已经打过几个照面,对这名居然能够从精灵手下夺走沐风王冠的伯爵印象深刻。
但乔伊斯则是第一次见到西里尔,看着对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西里尔·亚德里恩——我刚刚听你,似乎自称为侯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西利基伯爵,才对吧!”
“按照拉罗谢尔王国律法,你身为西利基伯爵,缕缕越界,侵占阿玛西尔公爵所属领地,森野城、菲尔领、青沼城、风纱堡、鹿野城、边林镇、驻马镇、香包镇、邻水湾镇、独角林镇,共计十城!”
“这笔罪状,你认还是不认!”
乔伊斯声色俱厉地于马背上威吓着面前的少年,这是他早就想好地反攻西利基的“檄文”,此刻正好趁着面前的西利基领主势单力薄,一口气压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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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身后的那区区两百余名步兵——没有长枪、没有坚盾,在他们的王牌重骑兵森树守卫的冲击下,恐怕坚持不到一个回合!
什么狗屁西利基领主,居然敢单枪匹马,连军队都不带就来叫嚣?
自己的兄长居然能够被这样的人在屁股后面夺走足足六座城,属实搞笑!
还有自己的弟弟,吉恩·奥康纳,吉恩在干嘛?居然能被一个外来者夺走主动权,居然还效忠于他?滑稽,太滑稽了!
乔伊斯恨不得在歼灭西利基全军后,将吉恩绑起来好好拷问一番,查询查询他的心理状态,看看他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换乔伊斯自己来的话,早就全杀了!
至于自己遗失的那座“独角林镇”,他自然是忽略不计——
他的这番话语气势十足,再加之端坐于马背上带来的绝对高度压制,再加之对方那副没有回应的架势,让他感觉这名少年已经要在自己的面前顶礼膜拜了。
“乔伊斯。”霍勃特却是清楚这名少年绝非简单之辈,他在后面轻声喊道,得到的却是自己的弟弟的一个白眼。
但就在他打算继续示威之时,面前的少年终于抬起了头,将那张英俊的面容展露在他们的眼前。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与紧张、或是畏惧相关的情绪,看起来反而懒洋洋的,就像是午睡后在温暖的阳光下睁开眼那样。
而后那双眉毛挑了挑,年轻的半精灵轻轻拍了拍腰间的长剑,声音里带着笑意:
“说完了?”
“就这?”
乔伊斯长眉竖起,他蓦地抬高手中的长枪,与之相对应的,身侧的一行森树守卫立刻随他的动作,高扬起手中的长戟,仿佛下一秒便要发起冲锋,用那长戟自下而上一个抛击,将少年挑飞在半空中。
但西里尔的应对更快,他手中长剑呛地一声出鞘,银光闪耀之间,狂风漫卷,眨眼间一道道高大的青色骑士身影向他身两侧排开。他们尽皆身披厚甲,身下坐骑如虎如豹,凶神恶煞,数量正好与面前的森树守卫相对。
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火光自后方一闪而过,少年自然而然做了一个翻身上马的动作,胯下便多出了一匹浑身漆黑、身冒烈火的战马。
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对比变化让奥康纳的阵列齐齐向后退出几步,奥康纳家的俩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充满了惊异——他们可从未见过如此的军势!
这算什么?召唤术?
他们愣神间,西里尔终于自怀中抛出一物,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了霍勃特·奥康纳的怀中。
霍勃特匆忙拿起,手中是一枚沉甸甸的金属制令牌,造型似是一柄插在花丛中的长剑,优雅而冷厉。
“侯爵之位,是阿纳斯塔西娅殿下亲自敕封的。”西里尔端坐于马背上,这枚侯爵勋章足以证明他的身份,“我来,是要告诉你们。”
“即日起,阿玛西尔公爵头衔暂时停用,阿玛西尔境内不得再有内战发生,阿玛西尔全境军队,尽皆听我号令。”
“违令者。”
“斩。”
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是那副慵懒的神情,那苍绿色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泉深潭,自其中散发出的寒意让两名子爵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霍勃特吞了一口唾沫,张口还想嘴硬:“你说是就……”
但话才出口,他就感觉到一股冷风刮过,自己的背后一阵冷飕飕地,紧接着脖子前面好像多了什么冰冰凉的锋锐,抵着他的咽喉——
“纠正一下,我是在命令你们,而非是通知你们。”
少年清朗如和风的声音自他的脑后传来,听在耳中,却如同身处地狱。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无力的手一松,将手中的长枪丢在了地上。
西里尔自他的马背上站起,站在鞍上,斜视着一侧的乔伊斯·奥康纳。
“你呢?”
乔伊斯眼角抽搐着,他突然调转马头,狂奔向身后的曼德克斯堡,手自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高举着摇晃不停,嘴里狂叫道:“绿之塔,绿之塔,听我号令,给我轰杀那个什么伯爵!”
然而随着他愈发靠近曼德克斯堡,他发现那座吊桥居然在缓缓升起,城门也逐渐关闭,浑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他惊恐地抬起头,却发现城头上,绿之塔对外处理事务、效忠于奥康纳家的职业级法师,刘易斯·齐默尔曼正站在那里,手持法杖,俯视着城墙下发生的事情。
“齐默尔曼先生,你在干什么,开门,快开门,我还没进城!”
他狂叫着,可刘易斯已经转身走下了城头。而那座他予以厚望的法师塔,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驻马于护城河前,绝望无比地回头,看着森树守卫已然下马,放弃了抵抗。
再转过身时,面前的曼德克斯堡城楼之上。
一面白旗,缓缓升起。
乔伊斯·奥康纳望着这一幕,忽然感觉心脏一阵抽搐,接着身体一僵,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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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线报,最新线报!”
阿茨克·安杰斯盖住面前的地图,抬眼看向面前匆匆忙忙冲入屋的斥候,不悦地斥责道:“说了多少次,要稳重……”
“这次稳不了,这次稳不了!”那名斥候气喘吁吁,双手撑在桌前,大声地喊道。
“有什么稳不了的,就算是乔伊斯和霍勃特联军离鹿野城不到三十千米,我们也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阿茨克悠然地说着,拿起烟嘴,叼在嘴上,砸吧砸吧道:“慢慢来,不着急,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他们耗。”
“不是的,不是的!安杰斯大人!”
“曼德克斯堡,降了!”
“啪!”
阿茨克的烟嘴从嘴边坠落,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