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实在太过迅疾,就像是强忍了半个小时便意终于找到厕所的人冲向厕所那一刻一般充满爆发力与急促感。
这速度快得让西里尔连将罗克珊娜扔出去的时间都没有,情急之下,他一跃翻身倒挂在了头顶走廊的下梁上,将罗克珊娜夹在自己的肋下,悬挂在办公室的头顶。
飞奔上楼的是一个青年黑发男子,所幸的是他的洞察力并不强,没有注意到已然在他头顶的二人,径直冲进了办公室里。
“父亲!”年轻而焦急的声音响起,西里尔向罗克珊娜比这手势,小姑娘手扒在西里尔的肩膀上,凑到西里尔耳边说道:“是林顿·罗曼努斯,克拉克的儿子……”
“就是那个想竞选城主的?”西里尔点头,房间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
“你说什么,塞西莉亚·罗曼努斯?她回来了?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我发誓,我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由数十名骑士护卫着,我估计是她凭借着姿色傍上了某位伯爵……”
“伯爵?就凭塞西莉亚的长相,也能爬上伯爵的床?”
听闻此言,西里尔感觉被自己夹着的罗克珊娜一阵扑腾,低头一看,小姑娘正龇牙咧嘴,像极了发飙的小狗。
“别闹别闹,你姐姐很好看。”西里尔连忙给小姑娘顺毛,脑海里回忆着什么时候被克拉克看到了塞西莉亚……
估计就是在城中召开演说会的场所,自己没注意的时候,被林顿看到了窗边的塞西莉亚。
“她回来又有什么用?傍上伯爵又怎么样?都是北盟的人……没空说别的了,索尔科南来了个特派巡南监察使,一来就要求审查港口的每一艘船,估计是得到了什么风声,你赶紧去把这事情安排了……”
两人又交代了一番关于如何应对西里尔审查的事情,随后林顿再次匆匆离去。片刻之后,克拉克也离开了办公室,消失在了西里尔和罗克珊娜的视线中。
西里尔这才平稳落地,将罗克珊娜放在地上,却看到小姑娘脸庞红扑扑的,显然激动极了。
“领主大人,你刚刚这腾空的一下,可吓死我了,但他们都从我们下面走过,却没有发现我们,这可真的太酷了!”
“继续带路吧。”
他们顺利地避开了仆人的视线,一路来到地下室的口子。正如西里尔之前所探查的一般,主宅的地室看起来只是一个酒窖,并没有多大的空间。
但当他悄然将听风术集中在地下室中时,立刻有呼呼的风声回应,显然如克拉克所言,这地下室里有一个隐藏的空间。
只是同样如克拉克所说的那样,这隐藏的空间显然经过重重的加护,想要直接进入几乎没有可能。
地下室的空间实在太小,西里尔很轻易地就找到了被魔法阵加护的墙壁。他伸手盖在上面,将一丝魔力注入,但这一丝魔力立刻如石沉大海一般,被吞噬入墙壁上的魔法阵中。
“咦?”他疑惑着加大了一些魔力的输入,但这些魔力同样顷刻间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魔法阵?
加密隐藏用的法阵种类并不多,要么隐藏能力不足,具有极强的反击性——这类法阵通常会附加许多小的魔法术式,想要破解它就得结结实实吃上好几轮的法术攻击才行。
而另外一类则特化隐藏,近似于将周边的元素结构进行重组,再进行伪装,没有多少攻击性。
但像面前的这面墙壁这样,面对魔力的试探既不反击,也不暴露出法阵与其隐藏空间的,确实不属于常规法术序列。
“自创的法阵?”西里尔继续感受着这个法阵,它并不是单一的结构,其最强调的是“吞噬”,不管多少魔力输入,都会被它吞噬入魔法阵内,再转化为魔法阵自身的一部分。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
西里尔一时之间也没有破解魔法阵的手段,暴力拆解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也不急于进去看看,罗曼努斯家的地下室里究竟藏了些什么。
想来想去,无非是原先用于关押重刑犯的隐秘监狱,总不可能里面还藏着一个大boss,秘密准备为好友复仇的计划。
“走吧,罗克珊娜。”
他带着罗克珊娜悄然走出了地下室,离开了罗曼努斯的庄园。
————————
罗特兰城主安排的临时住所没有特别舒适,但西里尔对这种环境并不挑剔,同行之人也没有娇生惯养、一定要求奢华卧室才能入睡之辈。
这一路的旅程,西里尔倒是看得出阿纳斯塔西娅·赫尔曼殿下为自己安排的随行者是经受过严苛的训练的——虽然有一定的崇拜自己、而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的因素在内,但忍耐长期的风餐露宿、半夜赶路,可不是一般读骑士学院的贵族子弟能够做到的。
当西里尔回到住所时,骑士们已经在米娅小姐的统筹下、在港口清理出了堆放货物的空间,并且专门派人盯梢,防止有船只在今晚加速前进、从罗特兰的港口溜走。
他将罗克珊娜送回到姐姐们的房间,这才返回自己的卧室,才一进门,就看到坐在床边的精灵小姐,正静静地望着壁炉发呆。
“米莎小姐?”西里尔出声道,“不去休息吗?”
精灵小姐才醒转过来,转头看向西里尔,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同族,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
西里尔脱下外衣,在洗手盆内打湿毛巾,擦拭着面部,含糊不清地问道:“如果困扰的话,可以和我讲一讲。”
“我感觉我看到了祂——”
语言切换成了精灵语。
西里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清楚米莎会说的“祂”指的,只有一位伟大的存在。
诺拉。
“祂又向你传达什么意志了吗?”他在沙发上坐下,平静地发问道。
“祂好像很痛苦,祂被紧紧束缚着,甩不开挣脱,祂像是在哭泣,努力地伸手指引方向……”
米莎的音调逐渐变得扭曲,西里尔猛地回过头,却看到她那异常祥和的面庞,用完全不符合声音的神态在叙述着,而说的内容也逐渐变得离奇——
“祂看向远方,我看向远方,我看到深蓝之海的中央存在的漩涡,我看到灰黑的霾,我看到浑浊的血,我看到虚无在蔓延……”
“警惕,一定要警惕,当你面对之物远超你的想象之时,一切的崩塌都会在一瞬间到来——”
西里尔看着那自己原本已经无比熟悉的面庞,此刻却似乎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那对眼眸是这股银光的来源,银光自其中悄悄地蔓延而出,包裹住米莎的全身,再蔓延至整个房间,覆盖在每一个角落。
当然,也包括身处房间中的西里尔身上。
这是一种犹如实质的、液态流动的光,他抬手时能够感到其上莫名的黏稠,哪怕指尖并没法抓住光的碎影。
肌肉在舒服地呻吟着,皮肤贪婪地噬取着这光中所蕴藏的自然力量,西里尔甚至觉得自己的风元素池都在悄无声息地扩张着,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内,几乎扩张了将近十分之一——
虽然坐在那里的还是米莎,但西里尔清楚,这绝对不是米莎。
这是“祂”。
他站起身,换以一副严肃的神情,手却不自禁地按在了尚未卸下的长剑剑柄之上。
“诺拉在上。”他轻声道,“是您的意志降临于她么?”
“米莎”闭上了眼,停止了银光的宣泄,片刻后再睁开眼时,那满屋的银光都已内敛至她的体内。
“是的。”随后祂开口,声音变得缥缈而幽远,每一个字音却都在叩击他的灵魂深处,让西里尔的胸膛都砰然回响。
“我们需要一次会面。”祂站起身,壁炉中的炉火照在祂的身上,投射出一个庞大的黑影。
“世界之根给了我不好的回馈,这个仅仅存在了一千五百年不到的纪元,或许即将要面对一场灾难的洗礼——我没法看到更多,看不清那是这场灾难的序幕还是高潮。”
“你要记住,你所前往的方向藏着阴霾,它们可能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它们可能以任何的形态出现,在潮水之间,在风帆之间,在任何你能想到和想不到之处……”
祂的声音像是唱诗一般,每个字眼都化作隆隆的春雷,西里尔似乎听到窗外突兀地下起了一场雨,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大片的绿意正试图从住所外的土地下破土而出。
这便是“诺拉”的力量,哪怕仅仅只是一缕意志的降临,都足够使得天地骤变。
而祂吟唱着,缓缓走至西里尔的身前,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西里尔的额头上,冰凉的指尖在其上撩拨着,声音也变得无比的温和:
“而你,还远远不够……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这张属于米莎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祂随后后退两步,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摸着侧颊,费解地自言自语道:
“你的气息……为什么,为什么会多出这股力量?你是从哪里接触到的?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是被祂所掌握的,而祂是最先离去的……”
但祂的神色随后又缓和了下来,低声细语道:“不过也好,至少这是我无法赋予你的,是的,我无法赋予你任何其余的力量……”
祂重又走回西里尔的身前,接着毫无预兆地踮起脚,张开双臂,温柔地将西里尔搂入了怀中。
西里尔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他侧过脸颊,免得姿势太过于尴尬,嘴里含糊地问道:“诺拉大人,请问我的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不,你很好,你非常好,你前进得比我想象得更加迅速,你拥有了超出我预想的力量。”
祂的手轻抚着西里尔后脑的头发,如春雨一般细腻的声音,不断钻入西里尔的耳中:
“要记住,相信你自己,相信你所相信的人,相信你们的潜力,相信你的勇气……这是纪元轮替间,我所能予以你唯一的经验之谈。”
“当你觉得绝望之时,呼唤我,呼唤丹亚,呼唤任何一位你觉得应当存在的神,我们都会给予你一定的回馈……”
祂的声音越来越朦胧,最后在含糊不清、辨别不出字音的叙述之中,银色的光,熄灭了。
窗外下着雨,雷声一阵一阵的,闪电的电光不断撕破黑暗,将煞白的光打入房间内。
他隐约辨别出,急促的敲门声在雷声的缝隙间响着,最终门口之人似乎终于忍不住了,用力地将门撞开——
还裹着浴袍的法师小姐跌跌撞撞摔入门内,坐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正想爬起身,抬起头之时,雪白的双腿却只剩下了无力地屈伸:
金发的精灵小姐踮着脚,正将年轻英俊的半精灵搂在怀中,低垂着头、将唇落在后者的额头。
煞白的电光,恰好将这一幕照得雪亮,被法师小姐尽收眼底。
“啊,啊,啊……”
西里尔侧过头,看到的是满脸窘迫的米娅,半张的嘴已经发不出完整的话语,双腿和双脚似乎都失去了力气。她想向后爬去,但躯干只会无力地抖动……
“这,我,不是,米娅,你……”身前柔软的触感此刻清晰地回馈到西里尔的身体上,他想要挣开精灵小姐的拥抱,但被诺拉附身过的米莎此刻意识似乎还未回归,就像一具空壳一样,随着西里尔手臂的一颤,立刻整个人歪着倒了下去。
而西里尔在这样的情况下也站不住脚,跟着被米莎带的歪倒下去——
“砰!”
他在最后一刻勉强垫在了米莎的侧身下,以免米莎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摔伤。但这样一来,他的脸却正好对着说不出话的法师小姐,偏偏身体又被米莎压住,更加动弹不得……
好像……更尴尬了?
他在最后一刻勉强垫在了米莎的侧身下,以免米莎在失去知觉的情况下摔伤。但这样一来,他的脸却正好对着说不出话的法师小姐,偏偏身体又被米莎压住,更加动弹不得……
好像……更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