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游玩了半日功夫,秦可卿猛然醒悟:“王爷呢?”
一众人这才一愣,人群中哪里还有武王踪影?
刚才一路走来,一路游景,顺便给院子亭子取名,大家各自发挥才华,其乐融融,倒是根本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武王离开了。
“回王妃...”
贾琞交代的那个丫鬟赶紧说道:“王爷有政务要忙,离开前令婢子转告王妃,以免搅扰了王妃兴致。”
秦可卿摆摆手,丫鬟退下。
她知道相公不喜欢热闹,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看着眼前的院子,秦可卿说道:“既然这是林姑娘所选院落,又已经题名潇湘院,这院子就叫潇湘院,林姑娘住在这里吧。”
不知为何,等着众人发现武王不在,兴致突然减少了一样。
当来到一处院落的时候,众人纷纷停下脚步。
“梨香园。”
这里,曾是武王被困十八年之地。
秦可卿几乎没来过这里,只是命人打扫这里。
原本贾母安排薛姨妈住在这里的,薛姨妈听说梨香园的存在意义,直接就在薛家别院住了,根本没来这里住。
“进去看看吧。”
秦可卿深吸一口气:“我以前想来这里,王爷劝阻了我,我一直都是命人打扫这里,不曾破坏这里分毫。”
“哎...”
贾元春微微叹息一声,跟上秦可卿。
这里,也曾有她的记忆...她极为清楚,武王口口声声将今日之成就,文韬武略归功于她,贾元春自己最清楚,她知道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她九岁时候,那时候武王八岁...
而她也是极少有时间来这里,那时候每天学习弹琴,学习各种礼仪,行为举止都是有人专门的教导。
其余几个姑娘,在外顿了顿足,也跟着走了进去。
传闻武王降生之后,就住在了这里,十八年这院子的门,只打开过一次。
那一年武王三岁,他的母亲殁了之后,被人带走的时候。
梨香园又叫梨香院,一开始是荣国公贾代善晚年静养之地,后来成为武王母子囚困之地。
梨香院不大,小小巧巧的,只有十余间房。
正对着门的不是正屋,而是一个半封闭的亭子。
“这里...”
在院墙西,有一个狗洞。贾元春先是驻足,脑海中浮现一幅幅画面。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双脚铁链拴住,而且双腿瘫痪,倔强的趴在地上,向狗洞这里爬来...他的脸狰狞可怖,满头白发,状如恶鬼...
那是第一次相见,贾元春许久都没有睡安稳。
那狰狞的脸,在她脑海中盘桓数日。
后来她多方打听,很多人要么不知道,要么知道不说,她才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府中的三爷...只是种种原因,被锁困在这里。
那一天,她偷偷拿着烧鸡而来,将烧鸡送给那少年的时候,少年没吃...她猜不懂,为何少年没吃,以至于炎热的天,烧鸡变臭...
后来她被贾琞接出宫,有一次谈论起这件事,她才从贾琞口中得知这么一个答案:“我每日三个馒头三碗水,七八年如此度过,不说肠胃适不适合油腻,哪怕是适应这种油腻,我也怕吃的嘴馋了,嘴叼了,再吃馒头难以下咽...”
贾元春说出这些的时候,包括秦可卿在内都沉默了。
就算是王府的丫鬟,烧鸡也不是稀罕物。
而对于当初的武王来说,七八年未曾吃过一次...甚至未必认得那是什么。
她们鼻子有些发酸。
“哗啦...”
众人都因贾元春的话,而处于失神状态的时候,这边秦可卿一只手捏着手中锁链,手指关节发白。
“这是...”
秦可卿眼珠子红了:“当年锁住王爷双腿的锁链,十八年未有人进入院子,从三岁锁到十八岁,这小小的锁链,让王爷双腿骨骼变形...”
这是什么样的折磨啊。
三岁时候锁住双腿,随着年龄长大,双腿也会慢慢变粗,锁链会牢牢的箍住双腿,陷入皮肉,甚至阻碍骨骼生长,最终变形。
“知道,这里为何不长草吗?”
吸了吸鼻子,秦可卿抑制住眼泪,声音沙哑。
从偏房处开始,弯弯曲曲,一条约有一尺多宽的小径,很是光洁,直接连接狗洞处。
众人无不是心中一凛,她们恍恍惚惚看到,一个双腿被铁链锁住,而且双腿残疾的少年,在地上爬着前行...
一日...
两日。
一年...
两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里的草根都磨没有了生机,这小小的路径,也是成了草生长的禁区。
她们呼吸压抑,胸口发闷。
在如此环境中,如下绝望里,如此没有希望中,她们能否也是这般顽强的活着?
活着的意志力是什么?
人不怕一死,一死百了,管他身后之事?
那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最怕一活,没有希望的生活中活着,如此生命,宛若沙漠之中的孤独胡杨吧。
“我当时就很好奇,就问了王爷。”
秦可卿闭上眼睛,泪珠滚落:“王爷说,他活着,只想得到自由,然后要把母亲带出乱葬岗,立下一个坟,有一个灵魂归处...”
“这...”
包括贾元春在内,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众女纷纷落泪。
她们忽然明白了,武王当初走出梨香院的时候,怕是也曾迷茫吧,也不知何处来何处去的彷徨?
那时候武王妃嫁给了武王,怪不得武王说:他本无根浮萍,王妃嫁给他他才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灵魂的归处。
现如今,武王妃有喜,武王才有了根。
羡慕妒忌恨也好,武王妃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在了武王身边。
同甘共苦,一路相随。
武王心中,无人可以替代武王妃了。
“呵...”
秦可卿脸色威严四射,言语极为犀利:“王爷如此环境长大,但是人们只是同情他的时候,未曾想起,他有祖母,他有父亲,他有兄弟姐妹呐...”
“然而...”
众女无论年龄大小,无不是内心有些羞愧。
秦可卿这时候话音一转:“王爷就算是分家出去,也没少了被亲生父亲打压,哪怕是腕骨割肉,才化解了不孝之名危机...王爷一步步成长,诸位...谁能做到武王这般,未曾报复一人,未曾打压一人...”
“谁又感受过他曾经的绝望,他曾经的憋屈?他曾经的痛苦?”
秦可卿略显激动:“他的心是热的,从来不是冷的...”
“他,也害怕被伤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