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橘哽咽道:“那人的小厮就把那盏琉璃灯给砸了,宝二爷气不过他侮辱云姑娘,就上前和他理论,然后就吵了起来,也不知谁先动的手,推推攘攘间,宝二爷摔倒了,被人踩断了一条胳膊,晕过去了……”
绣橘真是被吓到了,宝玉受了这么重的伤,回去老太太和太太还指不定多生气,他们这些奴才不被迁怒才怪了。
黛玉也惊了,不过离开一会儿,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了?她虽然不怎么喜欢宝玉的性格,却也还没有到讨厌的境地,听说他伤得这么严重,心里还是比较担心的。对外面赶车的说:“再快一点。”
回到贾府,府里已经乱成一团,贾母和王氏一颗心都扑在宝玉身上,竟是没有注意到黛玉刚回来。
黛玉到的时候,正好太医给宝玉接好骨,说:“也就手上的伤重些,好在年纪还小,好好将养了,倒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其他都是些皮外伤,倒也无碍。”
跟着出去的奴才都松了口气,要是宝玉真留下什么残疾,他们这些人也不要活了。
王氏叫了茗烟上前回话,茗烟自然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云姑娘已经看中要付钱了,那人却跑过来强买,二爷不过说了一句先来后到的话,那人就先是辱骂,后又动起手来……”
宝玉那是王氏的心头肉啊,此时被人打成这个模样,哪里还忍得下,问茗烟那人是谁,茗烟只说不认识。王氏便叫了周瑞来,让他去打听清楚。
周瑞倒有些门道,没多久就回来回话,说是刑部郎中善保的儿子查努。
刑部郎中为正五品,贾政这工部员外郎为从五品,虽然只差了半级,这权力地位却是相距很大。首先这刑部掌管天下刑狱,相当于后世的公检法三合一,乃是强力机关。而工部呢,相当于后世的农业部、交通部、水利部等,相较于刑部的权柄赫赫,完全不能比。
当然,官职并不能代表什么,家族势力才是最重要的。五品的刑部郎中还不在王氏眼里,只听她怒道:“刑部的官员就能知法犯法么?琏儿,你去顺天府……”
“胡闹!”贾母斥道:“宝玉被打,我就不痛心?你可知道善保的妻子是索大人侧室夫人的娘家亲戚?”
贾政恨不得把宝玉再打一顿,冲着王氏就是一顿骂,直说:“都是你宠着他,成日里不知道好好习学,如今越发长进了,竟知道和别人打架生事了!与其被别人打死,丢了我贾家的门楣,不如我先打死他。”
王氏倏然愣了,就是索额图家里的一个奴才她都惹不起,更何况还是这样的关系。到底心里不平,梗着脖子说:“那又如何?我们还有元儿。”
贾母冷笑:“元儿不过是一个常在,宫里比她高位的嫔妃多得是,皇上还能缺她一个不成?索大人那里、太子那里,稍微使个招,元儿就毁了。你不想着怎么帮衬元儿往上爬,还给她拖后腿?”
王熙凤见王氏的神情,就知道她动摇了,忙在一旁帮腔道:“老太太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娘娘晋了主位,再生个阿哥,在宫里站住了脚,再来惩治善保一家也不迟。”
王氏这才消停了,只心里火气未消,道:“宝玉就白被打了不成?”
贾母道:“要说,还是那卖家不对,先来后到,要是他不收人家的钱,不就啥事儿也没有么?”
王熙凤忙道:“就是这个理儿,这卖家可饶他不得。”
王氏也知道暂时动不得查努和善保,只得把一腔怨气都发泄在卖家身上,打发周瑞去把那卖家锁到顺天府去。
那卖家也觉得自己冤得很,周瑞带人去锁他的时候,便一不做二不休,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只说他自己的东西,爱卖谁就卖谁,招谁惹谁了?又说贾家的人欺善怕恶欺软怕硬,不敢找对方就来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倒也给京城百姓增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贾府的一团乱不同,查努家里却是一派温馨的景象。明心摆弄着查努带回的礼物,甜甜道:“还是哥哥疼我。”
安佳氏见两个孩子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很是欣慰。这时善保回来,见了查努,怒目道:“听说你今日又在外头惹事了?”
安佳氏起身迎上去,笑道:“老爷从哪里听来的?查努今儿可乖巧着,还买了礼物给明心,把明心欢喜的不行。”
对着安佳氏,善保就软了:“逆子,告诉你额娘你都干了些什么!”
查努嘴一撇,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道:“他又没有掏钱买下,自然不是他的东西,我如何又不能买了?”
明心把手上的东西一扔,“哥!别人摆弄过的东西你给我带回来做什么?平白脏了我的手!”
查努哄道:“哪儿能呢,那东西我当场就砸了,这是哥另外给你买的。”
明心这才转怒为喜。
善保哼了一声:“还把别人打伤了是不是?”
查努分辨道:“我不过是推了他几把,他自己绣花枕头摔倒了怪得了谁?”
善保怒道:“岂止是摔倒,我怎么听说你把别人的手给弄折了?”
查努大叫冤枉:“那么多人在那里,凭什么就说是我把他手弄断的?指不定是他自己的奴才踩断的呢。”
安佳氏听了一边附和道:“既是如此,如何就断定是我儿弄的?定是他自家的奴才混乱中踩断了,不敢说出真相,这才将脏水泼到我儿身上。”
善保一旁无奈道:“夫人可知他打的是谁?荣国府二房贾政的儿子,他嫡亲的姐姐现在宫里伺候皇上,虽然只是个常在,听说去岁皇上南巡时,很是受宠,指不定哪日就飞上了天。他舅舅王子腾任包衣护军参领,是个有实权的,和八阿哥走得很近。”
安佳氏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老爷你忘了我姑爸爸是谁了?有索大人和太子爷这层关系在,谅他贾府也不敢把我儿如何!明儿我就去给姑爸爸请安。”
善保在安佳氏面前弱势惯了,只得由着她折腾。
第二天安佳氏果真去了索府。
安佳氏的这位姑姑早年也很得索额图宠爱,还生过一子两女,不过都早夭了,如今虽然年老色衰,又无一子半女傍身,好在索额图念着以往的情分,对她也很是优待。
要说安佳氏和她这位姑姑还真有不小的情分,那年她头胎生了个女儿,没出月就夭折了,她娘家人担心她思女成疾,就把刚出生不久的安佳氏给抱过去,聊以慰藉。因着这事儿,她是把安佳氏当女儿疼的。
见了安佳氏,安佳侧夫人果然高兴,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问及查努和明心怎么没来。往常安佳氏过来请安,可都是带着两个儿女的。
安佳侧夫人问起两个孩子,正中安佳氏下怀,当时就哭哭啼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是把事实揉碎了再颠倒过来讲。
“查努推了他一把,这确实是查努那孩子的错,可我问了一下,贾家那孩子比查努还大一岁呢,咋轻轻一推就倒了?这不是故意的么?况且他倒也是往自己奴才那边倒,也不知被哪个踩伤的,凭什么就赖在查努头上?”
安佳侧夫人也是把查努和明心当做自己孙子孙女那般来疼,听了安佳氏这番话,那还了得,“不过是下贱的包衣奴才,和旗人主子动手动脚的还有理了?伤了也是自找的!你让查努别怕,姑奶奶给他做主!”
安佳氏迟疑的说:“贾家也是国公府,咱们家比不上呢。”
安佳侧夫人冷哼一声,“国公府?那都是几代以前的事了!贾演和贾源倒是厉害,跟着太宗皇帝打江山,后来多尔衮掌权,博得一家双公,当时在汉军旗也算是独领风骚。多尔衮死后,先皇就把他们家划到了正白旗包衣,几次降爵,如今荣国府只袭了个一等将军,宁国府只袭了个三品威烈将军。你说的这个荣国府二房身上可是没有爵位的,不过是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怕他做甚?”
安佳氏就笑了,“姑爸爸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于是这天下午,被关押在顺天府的那个卖琉璃灯的老头就被释放了。倒不是那位安佳侧夫人和安佳氏有多好的心,不过是想和贾家对着干罢了。贾家打听到是索府的人拿了帖子去让放的人,就知道是在敲打他们了。
王氏一口气发泄不出去,心里把湘云恨惨了。要不是她看上了那盏琉璃灯,又怎么会引出后面的事来?上回因为黛玉惹到了佟家和德妃,这回因为湘云又惹到了索额图,瞧瞧这就是那老不死的看中的,一个个的都和他们家相克,她绝对不能让她们任何一个进门!
更让王氏郁卒的是,贾政这几天在公务上也被人各种刁难,明显就是和这事有关,贾政气恼宝玉在外惹是生非,也连带着迁怒王氏,连着几天都宿在赵姨娘那里,每天看着赵姨娘过来请安时那满脸的春意,王氏就恨得咬牙,该死的小娼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