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东陵孤云淡淡地开口,“你还不曾说完,朕若再让你空等一夜,你便如何?”
墨雅溪刹那间心念电转,情知无论装可怜还是求饶只怕都会给东陵孤云留下不佳的印象,当下决定兵行险招!
微微一笑,她落落大方地开口,态度不卑不亢:“皇上恕罪!臣妾又能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肯来,是臣妾莫大的荣幸。皇上若不肯来,只怨臣妾粗鄙,入不得皇上的眼,便只好日日为皇上祈福,惟愿皇上福泽绵长罢了!”
这几句话说得显然还算中听,尤其她的态度更令东陵孤云满意,眼中的冰冷终于退了些:“是吗?朕若一直不来,难道你心中就不气,不怨?”
墨雅溪咬了咬唇,老老实实地点头:“怨的。不过臣妾只会偷偷的怨,不会让皇上知道。像方才那一句被皇上听到,是臣妾不小心,下次不会了。”
似乎觉得很有趣,东陵孤云眼中浮现出一丝隐约的笑意:“你怨朕,却又不让朕知道,这岂不是欺君?”
墨雅溪愣了一下,扑通跪倒:“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东陵孤云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且说说,为何不让朕知道?理由若是够充足,朕就赦你无罪。”
“因为让皇上知道根本于事无补啊!”墨雅溪苦笑,“皇上不来,只怨上天让臣妾生得不够好,而这已经无法改变,臣妾只能偷偷埋怨上天,何必让皇上知道?”
东陵孤云倒是有些意外:“你说怨,是怨上天?”
“便是啊!”墨雅溪点头,“难道怨皇上吗?与皇上何干?何况臣妾也没那个胆子。”
东陵孤云看着她,心底居然生出一丝淡淡的怜惜:“起来吧,也真难为你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唉……”
不知何时,烛火已熄灭,纱帐已落下。而被东陵孤云占有的一瞬间,墨雅溪偷偷地笑了:看来这步棋走对了,皇上对她的印象必定相当不错!
很好,且看明日之后宫,究竟是谁家天下!
至少这一点墨雅溪猜对了,那就是东陵孤云对她的印象的确还不错,觉得这位德妃很懂进退,重要的是言谈之间并不一味奉承,敢说真话,这一点正是他最欣赏的。
有了这一夜的鱼水之欢,东陵孤云的心绪进一步平静,越发觉得临幸别的女子其实很平常,完全不像他之前想象得那么难以忍受。只不过在心底深处,他依然将这当做报复端木幽凝的一种手段,依然是赌气的成分占了大多数。
或者说,他虽然有了别的女人,但却仅限于身体上的接触,其实心中真正爱的依然只有端木幽凝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越发不能忍受端木幽凝对他立妃这一点所表现出来的不在乎!
既如此,他偏要试一试端木幽凝的底限究竟在何处!
居于北凤宫的徐含烟一向给人温柔谦和的印象,而她本人的个性也的确如此。虽然并不比甄茹雪年长几岁,她却更懂人情世故,对于男女之事也知道个大概。得知东陵孤云今夜会在此过夜,她颇有些忐忑不安,但还是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免得落个怠慢帝王的罪名。
入夜之后,东陵孤云便踏着夜色而来。有了前两次的缓冲,至少他的目光已不再冰冷到令人发颤。徐含烟垂首上前见礼,语声柔和:“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东陵孤云回头看她一眼,“朕今日才发觉,你的声音很是好听。”
徐含烟心中一暖,垂首谢恩:“谢皇上夸奖,臣妾不敢。”
东陵孤云笑笑:“过来坐吧。”
徐含烟略一迟疑,接着点了点头:“是。”
压下心中的不安,她上前坐在了东陵孤云身侧,却只是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慢慢升起两朵红云。东陵孤云转头看着她,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转头看着自己:“害怕?”
对上他那双深邃如苍穹的眼眸,徐含烟顿时有些无所适从,仿佛受惊的兔儿一般,居然本能地一把推开他的手:“不要……臣妾该死!皇上恕罪!”
“本能而已,何罪之有?”东陵孤云难得的不曾动怒,反而微微笑了笑,“不过你既已入了宫,要不要便由不得你了,是不是?”
“嗯。”徐含烟居然点头,柔声细语地说着,“臣妾方才失礼,请皇上恕罪。臣妾……臣妾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显然,这又是一个受过良好家教的女子。东陵孤云又笑了笑,轻轻搂住了她:“既如此,那就来吧……”
端木幽凝再次见到东陵孤云,已是三日之后。不只是自入宫以来,自成亲至此数年间,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当她看到那张虽然消瘦却英俊不减当年的脸,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怎么,不过几日不见,便不认识朕了?”东陵孤云淡淡地挑了挑唇,一甩衣袖坐了下来。
“臣妾不敢。”端木幽凝回过神,暗中一声苦笑,“参见皇上。”
东陵孤云挥手示意她免礼,湘南已奉了茶水上来,并站在一旁伺候。端木幽凝神色如常,随意起了个话题:“皇上这几日饮食起居可还好?”
“朕饮食起居如何,你还关心?”东陵孤云也不看她,端起杯子轻轻啜饮了几口,“没有朕来纠缠,你这几日想必过得很舒心吧?”
端木幽凝手上动作一顿,片刻后淡淡地笑笑:“臣妾不敢,只是时时记挂着皇上,生怕皇上又像对待瑶淑妃那样……”
听到前半句,东陵孤云眸中冰雪稍融,然而这后半句却又令他瞬间怒意翻涌,哧然一声冷笑:“朕的皇后果然是少有的贤惠啊!不但迫不及待地亲手将夫君推到别的女人身边,而且还生怕夫君身边的女人不够多,又生怕夫君没有与她们成了好事!幽凝,你好得很啊!”
他每说一个字,端木幽凝的脸色就白一分,等他的话说完,她的脸色便白得宛如透明的玉,令人不忍目睹!
其实她何尝有过这样的心思?中选的四人不是丞相、御史大夫之女,便是安平侯的千金,最次的徐含烟还是吏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哪一个是简单的主儿?万一东陵孤云继续闹别扭,坚决不肯与众妃同房,那么四人的父亲若是闹将起来,此事岂能善了?
抛开皇帝的身份不谈,东陵孤云本就是个高傲不输给任何人的主儿,但毕竟咱家不占理啊!世人谁不疼自己的女儿,人家若是为此找上门来,也是天经地义!正因为如此,她才日日担心,不得安寝,谁知到了东陵孤云口中,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到她惨白的脸,湘南忍不住冲口而出:“皇上您误会了!皇后娘娘……”
“湘南!”端木幽凝立刻喝止了她,“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还不退下!”
湘南满心不服,却不敢造次,只得施礼之后退了下去,边走边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然而东陵孤云却显然并未打算就这样结束,接着便冷冷地说道:“她说朕误会了?误会什么?”
端木幽凝沉默片刻,继而微微一叹:“她的意思是,臣妾并非迫不及待地要把皇上推到别人身旁,只是不希望在这多事之秋再多生事端。”
“她的意思?”东陵孤云冷笑,语声依然尖锐,“这仅仅是她的意思吗?那你呢?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端木幽凝转头,移开了视线,语声也显得平静:“臣妾是什么意思,皇上应该知道。皇上若不知道,臣妾再说多少也是枉然。”
东陵孤云淡然冷笑:“也就是说,如今你连一句话都懒得跟朕说了?那么你还不承认之所以为朕选妃,只是因为厌倦了朕,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朕?!”
“臣妾没有!”端木幽凝终于被逼急,刷的转回头咬牙说着,“选妃是为了什么,皇上不知道吗?!但凡可以,皇上以为臣妾愿意夜夜独守空房?!若不是臣妾伤了身子,不能诞下龙裔,何必受千夫所指,万民谴责?!臣妾所受的压力有多大,皇上能够体会吗?!”
终于逼出了端木幽凝的心里话,东陵孤云眼中的冰冷再度融化了几分,语气也变得和缓:“你受了委屈,朕知道。可是为了不让你受更多的委屈,朕一直是反对立妃的,是你先斩后奏,一力张罗,怎么如今又来指责朕?”
“臣妾不敢、也没有理由、没有资格指责皇上。”端木幽凝突然觉得疲惫不堪,有些无力地揉着眉心,“臣妾知道立妃并非皇上所愿,但又岂是臣妾的意思?只是形势所逼,不得不为罢了。事已至此,臣妾不求其他,只求上天真的会因为皇嗣的诞生结束这场灾难,余愿已足。”
东陵孤云沉默下去,许久之后才淡淡地笑了笑:“幽凝,之前朕说你是把所有的压力都转嫁给了朕,你是不是觉得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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