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孤云沉默片刻:“儿臣知道,可他也太可恶了!居然硬说如今的大旱是因为幽凝,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天灾就是天灾,与幽凝有什么关系?母后您说是不是?”
然而闵心柔却并未像他想象得那般点头,眸中的光芒也显得有些复杂:“云儿,旱情如此严重,母后知道你忧心如焚,人都瘦得不成样子了。可你身为一国之君,这些痛苦你注定得受,而且为了黎民百姓,委屈自己更是家常便饭。”
敏锐地领会到了她的话中之意,东陵孤云目光一凝:“母后,莫非您也相信了柯正言的话,认为广立嫔妃、令其诞下子嗣便可天降甘霖?”
闵心柔并不曾正面回答,眸中倒是掠过一抹睿智的光芒:“云儿你要明白,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们都认为那是真的,既如此,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呢?”
东陵孤云眉头一皱:“自然有关系!既然明知是假的,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儿臣此生只爱幽凝一人,何必再去坑害无辜女子?”
“原来是幽凝?”闵心柔了然,“是她不肯让你立妃?”
“不,自然不是!”东陵孤云立刻摇头,就差赌咒发誓,“幽凝不但不曾阻止,反而三番五次请求儿臣广立嫔妃,好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儿臣不愿负她,这才不肯答允。”
闵心柔微笑:“母后就说,幽凝是个懂事明理、识大体的孩子,绝不会置整个玉麟国于不顾。既如此……”
“母后,您别说了。”东陵孤云越发烦躁,疲惫不堪地倚在了椅背上,“儿臣不会听信那些无稽之谈,做出对不起幽凝的事!若果真是那么回事也就算了,可……”
闵心柔沉吟着,试图让他明白其中的玄机:“云儿,你且平心静气听母后说。其实柯正言未必认为另立嫔妃便一定可以天降甘霖,他最主要的目的应该还是安抚民心,给百姓一个可以继续支撑下去的理由。”
东陵孤云皱眉,并未做声,显然也知道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看他还算冷静,闵心柔接着说道:“民间都在传言说如今的旱灾是天谴,是因为幽凝无所出导致,而且已经愈演愈烈,如果再不采取必要的措施,恐怕就会激起民变,母后问你:你如何应付?”
东陵孤云抿了抿唇:“儿臣……”
等了片刻没有下文,闵心柔并不意外:“所以如今百姓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安心等待下去的理由,只要你给了他们足够的理由,他们便可以一直等下去,直到雨水降临。云儿,你可明白母后的意思?”
“儿臣明白。”东陵孤云点头,“母后的意思是说,从另立嫔妃到皇嗣降生,少说也要一年的时间,或许在这一年之中便会下雨,从而令旱灾得到缓解,那么有没有皇嗣降生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反之,百姓也就没有了哗变的理由,因为事实证明旱灾与幽凝无所出并无关系。”
闵心柔赞许地点头:“不错,正是如此。因此方才母后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百姓需要的只是一个精神上的支撑。”
东陵孤云再次微闭双目,脸上的神情是不加掩饰的痛苦。片刻之后,他依然摇了摇头:“儿臣暂时没有另立嫔妃的打算……”
闵心柔脸色一变:“云儿!你……”
“母后,儿臣已经派出使者前往两国求援。”东陵孤云打断她,“如无意外,至少天龙国一定会答应帮助玉麟国暂渡难关。”
闵心柔皱眉:“可是这治标不治本啊!难道要一直依靠天龙国支援?”
“另立嫔妃就标本兼治了吗?”东陵孤云淡淡地笑了笑,“母后不觉得这个法子比求援还要不靠谱?何况另立嫔妃是等,求援也是等,至少求援的话,百姓们可以暂时有饭吃,两相比较,母后如何选择?”
不能说他的话毫无道理,闵心柔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那万一天龙国支援的粮食用尽之后,旱情依然不能缓解呢?”
东陵孤云再次沉默,而且这次沉默了很久,直到闵心柔有些不耐烦,想要再问一次之时,他才淡淡地开口:“那么,儿臣便会考虑母后和柯正言的提议。”
既然如此,还多说什么?
闵心柔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挥了挥手:“既如此,就依你吧,母后勉强不了你。”
东陵孤云没再说什么,只觉心头无比烦躁。
索天漓果然没有让端木幽凝失望。求援使者抵达之后不久,他便立刻传书回来,说已将此事禀明父皇,并一次性调拨了大批粮食,命军队送往边境,让他们到时派人前往边境接应。
当然,毕竟是整个泱泱大国遭遇旱灾,他们调拨的粮食虽然多得令人咂舌,细算下来也不过只能让玉麟国维持半年左右而已。
这对东陵孤云而言已是意外之喜,因为他根本没想到索天漓居然会如此大手笔,原先不过期盼着他支援的粮食能够维持个把月、最多三两个月顶天了!是以他立刻回书说会尽快安排好一切,并再三表示感谢,大恩大德容当后报。
尤其令他惊喜的是,原本不曾抱多少希望的鸣凤国居然也写来回信,说会尽快调拨粮食送往边境,同样要他们派人接应。不过因为存粮有限,算下来总量只有天龙国的三分之一。尽管如此,若是精打细算,加在一起差不多也能支撑一年了!
一年之后如果旱情依然没有丝毫改善,或许就真的是天谴了!
当下东陵孤云不敢耽搁,立刻命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同时也是安平侯甄擎宇全权处理此事,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绝对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端木幽凝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默然不语。时值春末夏初,天气倒不十分炎热,只是依然日日艳阳高照,令人生厌。何况她此时的心境与这明媚的艳阳天截然相反。
最近一段时间,东陵孤云一直为粮食的事情忙碌,生怕出现任何差池,熬得双眼通红不说,若不是众人极力劝阻,他几乎就要奔赴边境,亲自把粮食押运回来了!
这一点端木幽凝能够理解,毕竟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与东凌孤云之间突然在无形之中变得疏远了——也或者,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感觉。那天,东凌孤云那句“试探”和“矫情”深深地刺伤了她,让她想忽略都做不到。
“皇上驾到——”
内侍的通传突然响起,她收回心神,吐出一口气起身见礼:“臣妾恭迎皇上!”
“免礼!”东凌孤云的心情还算不错,至少脸上带着几分微笑,“幽凝,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端木幽凝摇头:“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皇上不是在为粮食的事情忙碌,怎么有空过来?”
东凌孤云拉着她的手落座,语调轻快:“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运粮大军会在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甄擎宇的指挥下,沿途将粮食发放下去,以解燃眉之急!朕刚刚接到消息,甄擎宇很快就会抵达帝京城。”
端木幽凝笑了笑:“那就好,如此,皇上总算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东凌孤云点了点头,二人便沉默下来,一时没有人再开口说话。看着端木幽凝满脸的冷淡,他不由皱了皱眉:“幽凝,你……你怎么了?”
“臣妾很好啊!”端木幽凝又笑了笑,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异常,“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东凌孤云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但他就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变得不一样了,端木幽凝对他的态度变得……疏远,对,就是疏远了!
抿了抿唇,他眼中掠过一抹恍然,立刻微笑开口:“朕知道了,你在生朕的气是不是?”
端木幽凝摇头:“臣妾不敢……”
“不必否认,”东凌孤云打断她,笑得依然温柔,“这段时间朕一直在为粮食的事忙碌,难免冷落了你,所以你生气了,嗯?”
端木幽凝沉默片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皇上说是就是吧。”
“你呀,还是这么孩子气。”东凌孤云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安慰,“朕是皇上,肩上的担子比谁都重,事儿也比谁都多,不可能整天围着你一个人转,是不是?何况只有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了,你跟朕才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是不是?”
端木幽凝无声地叹了口气,连为自己分辩的兴趣都没有:“是,臣妾知道,臣妾不懂事,请皇上恕罪。”
东陵孤云满意地笑了笑:“朕就知道幽凝是最懂朕的,毕竟当了皇帝之后,与湛王是不一样了,皇宫也不是湛王府。”
端木幽凝抿唇,什么也没说:我是最懂你的,那你呢?你是不是最懂我的?如果当了皇帝之后我们就只能如此疏远,那我宁愿你一直是那个简单的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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