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无疑已经有些尖锐,东陵孤云却依然面不改色:“儿臣不敢。一来儿臣从未想过做太子,二来儿臣即便有这个心思,也不怕父皇考验。”
东陵洛曦目光一闪:“是吗?太子便是未来的帝王,难道你不想君临天下,青史留名?”
东陵孤云淡然一笑,依然不卑不亢:“有很多事情,不是儿臣想做就能做到,或者不想做就不必做的。儿臣或许有很多地方比不上大皇兄二皇兄,但有一点却一定比他们强。”
东陵洛曦不由自主地追问:“哪一点?”
“明知做不到的事,从来不去做。”东凌孤云淡淡地回答,“明知得不到的东西,从来不强求。真正属于儿臣的,儿臣决不放弃,譬如幽凝。绝对不属于儿臣的,儿臣想都不想,譬如当朝太子。”
东陵洛曦的眼神瞬间数遍,变得异常复杂,然而最后,却全都归于一片隐隐的无奈:云儿堪称智者,可是为什么他偏偏是柔妃的儿子?若非如此,他的的确确是当仁不让的太子,玉麟国也必将在他手中更上层楼!
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笑得一片慈爱:“云儿,你这是说哪里话来?朕只是说会仔细考验众皇子的心性,谁说你一定当不成太子?只要你能通过朕和群臣的考验,你就可以入主东宫嘛!”
东凌孤云躬身施礼:“儿臣不敢,儿臣自知才能不足以君临天下,倒不如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得到真正的快乐。”
“这话可就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自幼聪明绝顶,机智过人?”东陵洛曦呵呵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你继续努力,父皇可是相当看好你的!”
东凌孤云不置可否:“父皇可还有其他吩咐?”
东陵洛曦收回手,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云儿,朕留下你其实是想问问,宇文珩要娶欧阳玉婷之事,你可听说了?”
“哦?”东凌孤云先是有些意外,继而了然地笑了笑,“这么快便决定了吗?去风情谷的路上儿臣便瞧出他们二人十分亲密,想不到……”
“嗯。”东陵洛曦点头,“日前宇文珩与欧阳逍前来禀明此事,要朕成全。”
东凌孤云目光一凝:“父皇答应了?”
“朕没有理由反对。”东陵洛曦皱起了眉头,“他二人两情相悦,宇文珩又是鸣凤国太子,两国联姻实属正常。”
东凌孤云神色不动:“既如此,父皇又顾虑什么?两国结为姻亲,对玉麟国不是只有好处吗?”
“如果宇文珩看中的是朕的公主,自然大有好处!”东陵洛曦冲口而出,“但他若与欧阳逍搅和在了一起,只怕……”
一路说到此处,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不由立刻住了口。东凌孤云暗中冷笑,面上却一皱眉头:“只怕什么?”
“……没什么,”东陵洛曦梗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容,“朕的意思是说,欧阳玉婷毕竟只是丞相之女,出身自然不如公主高贵,宇文珩对她……会不会并非真心,而是出于其他目的?”
东凌孤云不动声色:“应该不至于吧?宇文珺做出那种事,宇文珩也知道父皇对鸣凤国正颇有微词,或许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缓和与玉麟国的关系。何况即便他开口求娶公主,父皇又怎会答应?”
东陵洛曦立刻满脸恍然大悟:“对对对!正是如此!尽管此事是宇文珺的错,但她毕竟是宇文珩的妹妹,他对朕有些怨恨,自然会将怨气撒在公主身上,朕当然不会同意把公主嫁给他!”
东凌孤云点头:“正是如此,就算他举的确有些附带的目的,倒也不见得是在欺骗欧阳玉婷。欧阳逍毕竟贵为丞相,与他搞好关系有利无害。”
这才是朕最担心的一点!
东陵洛曦暗中咬牙,却不好再把这句话说出口。但若就此让欧阳逍增加一个强助,他又实在不甘心,目光早已变得有些深沉。
见东凌孤云又投来询问的目光,他只得暂时压下这些,摆出一副笑脸说道:“对了,之前朕问你如何庆祝你母妃的生辰,你却迟迟没有答复,朕便自作主张安排好了一切,这是寿宴流程,你且看一看有没有意见。”
东凌孤云躬身施礼,上前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闵心柔的寿诞在三天之后,根据安排,晨起之后先接见前来贺寿的群臣及亲朋好友,接着在御花园设下戏台,请了京城中最有名的“花家班”前来唱戏,午时顺便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前来贺寿的众人。
皱了皱眉,东凌孤云说道:“父皇,母妃一向喜欢清静,这戏班子……”
“朕知道她喜欢清静,不过寿辰不比其他,一年也不过这么一次,总要热闹热闹才好。”东陵洛曦笑呵呵地打断他,“何况朕已征求过你母妃的意见,她并不曾反对。”
东凌孤云点头:“是,既如此,多谢父皇费心。”
又就寿宴的相关事宜交换了一些意见,东陵洛曦才恩准他退了出来。看着东凌孤云离开,他忍不住砰的一拳捶在了桌面上:其实他留下这个皇子,本来是想不动声色地试探一下,看有没有可能将欧阳玉婷赐婚给他做妾。
毕竟欧阳逍若是真的与宇文珩攀上了关系,那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强硬无比的后台,以及一条无比保险的退路,万一……
但看东凌孤云方才的样子,他干脆提都不提,免得自取其辱。
欧阳逍,你这算盘打得不错啊!居然敢擅自与别国太子勾结,想联手对付朕是不是?只要朕拿到那样东西,下一步就是收拾了你,永绝后患!
回到湛王府,东陵孤云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阵求饶声:“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端木幽凝冷冷地开口,“你被发现了多少次,这句话便重复了多少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
东凌孤云眉头一皱,迈步进入了大厅。一个头发蓬乱的男子正跪在当地不停地叩头,额头上早已青紫一片,正是府中的家丁吴有家。这小子原本还算安分守己,也老实肯干,只是最近突然对赌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妄图一夜暴富。
见他进来,吴有家眼睛一亮,转而对他连连叩头:“王爷!王爷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在府中呆了十年,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舍不得离开啊!”
“舍不得离开?”端木幽凝冷笑,“是舍不得那些金银珠宝吧?若是离开了王府,你便无法偷钱去赌了!”
东凌孤云看着他,语声清淡:“老吴,你又从账房偷钱去赌了?”
“呃……”吴有家噎了一下,继而连连求饶,“小的错了!小的知错了!求王爷再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再也不敢了!”
“幽凝说的不错,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上上上次也是,”东凌孤云笑笑,笑容却有些冷锐,“之前我便想将你赶出王府,是幽凝再三求情我才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居然一错再错?”
吴有家额头已将见汗,笨拙地抬手擦拭着:“王……王妃一向宽容治下,咱们都是知道的,求王爷、王妃再饶小的这一次……”
“宽容治下不是你屡教不改的理由!”东凌孤云目光冰冷,“你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王府,之前你偷走的金银,便是你的工钱了!”
吴有家登时面如死灰,满脸绝望,却依然想做最后的挣扎:“王爷!王爷不要!小的保证再也不敢了……”
“你的保证分文不值,”东凌孤云冷笑,“我若再不将你赶出去,未免难以服众,也容易令别人生出侥幸心理,继而纷纷仿效!来人,将他带出去!”
情知此次已经不可避免,吴有家叫得越发绝望:“不要!不要啊!小的再也不敢了!王爷饶了小的这一次吧!王妃!王妃快向王爷求求情……”
声音渐去渐远,终于完全听不到了。端木幽凝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惋惜:“原本是想给你机会的,可你不该不知悔改。”
“死性不改,不必理他。”东陵孤云上前安慰了一句,“他偷取府中的金银已不下七八次,咱们哪一次不曾给他机会改过?难道还要等他将湛王府搬空吗?”
端木幽凝点头:“我明白,不过他丢了这份酬劳丰厚的工作,该如何生存呢?”
“只要他戒掉毒瘾,老老实实找些事做,总是饿不死的。”东凌孤云哼了一声,“但他若继续沉迷赌术,好吃懒做,饿死也活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端木幽凝也就不再多做纠缠,只盼着吴有家果真能够吸取教训,否则他这一生就真的毁了。
当然,从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起,吴有家的一生就已经毁了。
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这份难得的工作,他抱着门口的柱子不停地嚎啕大叫,就是不肯离开。最后侍卫终于极不耐烦,扒开他的手把他踢了出来,跟着将那个小小的包袱扔到了他面前,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