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怎么不问问你的母后有没有事?”夙郁流连瞥了一眼蓬头垢面的太后娘娘,冷冷一笑。
他可是看得分明,从人被带出来到现在,景王的目光就没落在他这个母后身上一下,就算偶又瞥见,也绝不是担忧。而是,复杂中带着厌恶。
厌恶?会厌恶自己的母后,会有什么原因呢?他想,景王大概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他痛苦的前半生,都是因为他的母后。让他夜夜饱受折磨的毒,是这位太后娘娘所下。没有人会容忍一个对自己亲生骨肉都如此恶毒的女人。不管她有着什么样的理由,都足以让人恶心一辈子。
何况,景王还是个受害者。
“宫主把她照顾得很好。”夙郁流景面无表情地回答,眼皮都没有抬起一下。自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太后了。她是他的生身之母,却也是害得他差点命丧黄泉的人。他想,他已经和她毫无瓜葛。
那一点点母子情分,就权当还债了吧。
“哦?果真是这样吗?既然王爷觉得本宫主可以将太后娘娘照顾得很好,那为何还要来救她,不如就让本宫主照顾她好了。”勾起唇角,夙郁流连朝夙郁流景邪邪一笑,眉眼之间都夹杂着嘲讽。
这老太婆装疯卖傻,以为他不知道吗?景王如果真的不在乎太后,还有一个觞帝呢。觞帝的皇位,都是太后娘娘做了那么多歹毒的坏事换来的,他能恩将仇报吗?
“太后可以留下,可是皇兄,本王必须带走。”皇兄是一国之君,怎可在一个江湖组织里受尽侮辱?
“你想带走咱们的皇兄啊?”夙郁流连歪着头想了想,“该怎么办呢?本宫主还没来得及替我母妃报仇呢。”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他必须要太后娘娘付出惨重的代价!
“夙郁流连,你不要得寸进尺,就算无回宫再厉害,敌得过朝廷的十万大军吗?”夙郁流景眉心之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折痕,如果他愿意,明天就可以带人铲平无回宫。之所以不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不想劳民伤财罢了。
“本宫主倒是不知道,王爷还能随便调动十万大军铲平无回宫。难道,边关战事已了?”挑起夙郁和凤离的战争,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在做的事情,这一次,不过是做了一个小小的推手而已。凤离六皇子已经被他秘密送回凤离了。但是,在送回凤离的途中,他又派人将其截杀了,然后再嫁祸到景王身上。可想而知,凤离皇的怒火该有多旺!
凤寒烟是凤离皇最疼爱的儿子,是他最爱的女人所生。原本人家是想培养凤寒烟继承皇位的,如今,凤寒烟的首级被送到凤离皇的龙榻之上,就算再能忍的帝王,也会发疯的!哈哈哈哈——凤离皇的怒火,全部都要夙郁王朝来承受!所以,马上就要国难当头了,他可不会担心景王还有空对付无回宫。
“两国开战,果然是你搞的鬼,你把凤离六皇子弄到哪里去了?”一提起边关战事,夙郁流景的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眉心的折痕放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凤离六皇子在夙郁失踪了,即便他们现在放了倾城公主,也无济于事。凤离皇要人,是要凤寒烟,眼下藏起凤寒烟的,只可能是眼前人。
“你会知道的。”夙郁流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起这个话题,只看向太后娘娘,笑得一脸诡异,“太后娘娘,现在如果你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太后娘娘原本装疯卖傻的模样一下子顿住,然后又痴痴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先帝,你凭什么要和那个女人合葬?不,不是哀家的错,都是你,是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把那个女人带回来,哀家不会对她动手!是她抢走了属于哀家的东西,哀家只不过是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已!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不是哀家害死你们,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
太后娘娘嘴里一直振振有词,双眼空洞无神,又仿佛装满了恐惧。她的眼前好像有无数冤魂在找其索命一般。
“这么能装?难怪当年先帝也被骗了过去。”对于太后娘娘的一连串痴话,夙郁流连可没当真,这个老太婆,每次夜里被吓个半死,却还是异常清醒,肯定是坏事做多了。她就是传说中的债多不压身。
“走开!你们都走开!先帝是哀家一个人的!”太后娘娘的手还在那儿胡乱挥舞着,根本停不下来。闵玉容一直抱着她,不想让她乱动。这里是无回宫,是闵玉容的噩梦,这里一不小心就会触发机关,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景儿?我的景儿呢?你们把景儿带哪里去了?你们都是坏人!坏人!把景儿还给我!把景儿还给我!”
“皇上,不要带走景儿,本宫知道错了,本宫知道错了!本宫一定会做个好母亲,好好教导景儿,好好把他养大!”
“……”太后娘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完全的疯子一个!
大家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太后娘娘发(huang)疯(bi)。夙郁流景从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觞帝也哟西额神情郁郁的。他倒是不认为母后的疯病是装出来的,他觉得母后确实是被吓疯了的。不然,怎么会每天晚上做噩梦?她就被关在他隔壁,每天晚上,他都能听到太后的呓语。
“太后娘娘,装疯卖傻是没有用的。如果你想让大儿子活着,就劝小儿子自杀。如果你想小儿子活着,本宫主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即便是在黑暗中也显得那么锋利,寒气逼人。
“不要!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我知道错了,皇上,本宫知道错了。”太后依旧自说自话,仿佛没听见夙郁流连在说些什么。
他才不管她听见了没有,匕首已经靠近了觞帝的脖子,下了最后通牒:“看来太后想选的是景王了,那么,就让觞帝替你下去,和本宫主的母妃赔罪吧!”
说着,他的手作势就要抹觞帝的脖子。
“不要!”见自己实在装不下去了,太后娘娘立马抬起头来,双目紧紧地盯着夙郁流连手里的匕首,“你有本事就冲着哀家来,何必要对付觞帝?他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所有的事情都是哀家一个人干的。包括你娘,都是哀家杀的,你要杀要剐,就冲着哀家来吧!觞儿和景儿都是你的兄弟,你何必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你和他们一样,身上都流着先帝的血脉啊!”
说着,太后娘娘还闭起了双眼,这是认命!她造下的孽,她必须自己还。在这种时候,太后娘娘心里还是存有一点点母性的。至少,对觞帝,她给的疼爱够多。
至于景王嘛——
夙郁流连只笑了笑,没有收回抵在觞帝脖子之间的匕首:“如果太后娘娘真的想救大儿子,不妨劝劝你的小儿子。没有其他选择,不要妄想用你的命去抵偿我母妃的命。你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我母妃死的时候可还那么年轻!还有,不要和本宫主提起先帝,你不配提起他,他也不配做本宫主的父亲!”
他对整个皇家都有恨的,他恨眼前这个老太婆,更恨先帝。如果不是他带回自己的母妃,却又无法保护好她,母妃也不会在深宫里香消玉损。她会是江湖上人人忌惮的无回宫宫主,她会拥有江湖上最大的势力,她会活得潇洒自如。所以,皇家之人都可恨!他庆幸,自己没有在皇家长大。否则,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他早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先帝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说他不配做你的父亲?”太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意里满含嘲讽,眼底都是快意,她望着天,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先帝,你听见了吗?你曾经最宝贝的儿子,竟然说你不配做他的父亲。哈哈,原来你做人比哀家还要失败!”
太后娘娘似乎是心里终于平衡了,反正笑得那叫一个得意。
临鼎天看着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太后娘娘,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拖延时间,只会让他们走不出这个地牢。你可知道,现在整个无回宫的人都在朝地牢这边赶来?”他就不信,今天报不了这个仇!
“如果你选择觞帝,就劝劝景王自我了断。如果你选择景王,本宫主可以帮你直接杀了觞帝,或者,你自己动手?”抵在觞帝脖子上的匕首一压,匕首尖端没入了觞帝的脖子,鲜血立马顺着匕首流了出来。
觞帝脖子上的血果断刺激了太后娘娘,她立马摇头,想要扑过来:“不要,不要伤害他!他是夙郁的帝王,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所以呢?景王是不是就可以死了?你选择让景王自我了断对吗?反正,你也从来没在乎过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生下来只能提醒你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孽。看着他,你的心就会受到煎熬。不如,现在就让他自我了断吧。反正,他是你的儿子,你生的,你可以决定他的生死!”夙郁流连看着太后,谆谆善诱,一步一步,把人往坑里带。
一句一句,挖着太后的心呐!
哦,不,兴许挖的是夙郁流景的心。
“别说了!”太后拼命摇头,“不管是觞儿还是景儿,都是哀家的孩子,他们是夙郁最尊贵的两个男人,他们都不能死!”
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小儿子去死呢?如果说了这话,她这个太后的脸到底要往哪儿搁?以后世人又会如何看待她?
“太后娘娘?这是本宫主给你的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你亲口说,让景王自行了断。本宫主就可以放过觞帝!要知道,比起一个如同废物一般的小儿子,你的大儿子可是一国之君,只有他活着,整个夙郁王朝才能长盛不衰。觞帝的价值远大于景王,本宫主不相信,你想不明白这一点。”不管太后娘娘怎么逃避,夙郁流连都不会给她机会,一直不停地用言语煽动她。
太后最开始还能理智地拒绝,到了最后,她似乎也想明白了。特别是看着觞帝脖子上的鲜血,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景王:“景儿,你皇兄他不能死!他是一国之君,他如果死在这里,夙郁就会大乱。那些早就对夙郁虎视眈眈的人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国将不国!”
太后娘娘的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不过,聪明人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觞帝顾不得脖子上的疼痛,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后。当年如果说她是迫不得已,为了保住他的太子之位,那么现在呢?现在又是为了什么?阿景都长这么大了,母后竟然能把这种话说出口,她到底有没有心?
连临鼎天都被太后娘娘那不要脸的话给震惊了,见过不要脸的,可确实也没有见过像太后这般不要脸的。那种要求小儿子为了大儿子牺牲自己的性命的言语,她怎么就说得出口?
一干骁卫和龙卫都这样看着太后,他们也没想到,平日里高贵优雅的太后娘娘,会是个心肠如此歹毒的女人。倒是纪茯苓大笑起来,她就知道,太后是这样的人。太后娘娘才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典范。正常人都做不出来的事情,她就做得出来。利用肚子里的孩子耍心机,排除异己;几十年后,又要重蹈覆辙,为了保住大儿子,再次牺牲小儿子。世上的母亲,如果都像她这样,估计没有几个孩子愿意出生了。
“母后!你疯了!”景王面无表情,没有说话,觞帝怒斥太后。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再也没办法包庇这位生身母亲了。她当着众人的面儿,刷新了他对她的所有认知。
“皇上,哀家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身为皇家之人,在拥有权力,享受皇族的优待的同时,每个人都应该肩负使命。你是皇帝,你肩负着整个夙郁。他是王爷,他肩负着夙郁皇族的荣耀。所以,阿景的牺牲,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整个夙郁!”太后娘娘说得振振有词,越说还越起劲儿,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还挺有道理。
“喂,老妖婆,你到底怎么回事?两个都是你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陛下和景王,可都是你生的,你竟然忍心叫自己的儿子去死,你自己怎么不去死啊?难道你不知道,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实际上是你自己吗?”临鼎天怒斥太后,恨不得冲上去替天行道。
“这是哀家的家务事,和定国侯没什么关系吧?”太后虽然对景王是心里有愧,可面对临鼎天的质问和怒斥,她又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似的,不高兴!
景儿可以怨她,可临鼎天一个外人凭什么说话?
“你和本侯是没关系,但是,他不行!”临鼎天指了指景王,说得那叫一个霸气,“他娶了本侯的女儿为妃,那就是本侯的女婿。您老人家没听说过一个女婿半个儿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现在也算是本侯的儿子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没资格插嘴!”
“……”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侯爷,您是在逗我们吗?
所有人都被临鼎天一句话秒杀了。就连太后,也是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就算——等等,哀家什么时候把儿子嫁给你了?”太后娘娘反应过来之后,愤愤不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临鼎天未免欺人太甚!
“当然不是嫁给本侯的,本侯已经有了弥儿,谁都不要!可是,他也算得上嫁给我们家镜儿了。”是吧,是吧,一个女婿半个儿,绝壁没错。
“哈哈,定国侯,你想儿子想疯了吧?什么嫁给你女儿的?你女儿那种货色,哀家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哀家应该让景儿休了她,还妄想把哀家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简直可笑!”太后完全没想到临鼎天会这样胡扯,令她更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呢。
只见,景王美滋滋地说:“岳父大人的说法,本王甚是赞同。”
嗯,不管是嫁还是娶,只要他和镜儿在一起就好。而且,这还是处处和他作对的岳父大人,第一次这般在外人面前维护他呢。景王心里美得不要不要的,完全忽视了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何况,那些虚名他也不会在意。
“景儿,你是疯了吗?你是哀家的儿子,是先帝的嫡子,怎么可能入赘侯府?”太后瞪大了眼睛,本来就蓬头垢面的,此时只能显得她更加丑陋不堪。
“本王没有疯。本王只是觉得,太后有可能是真的疯了,你凭什么命令本王去死?”
“没错!你凭什么命令本侯的女婿去死?他死了我女儿怎么办?要我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吗?”当然不会!他保证,景王一死,他就张罗着给女儿找下家!嗯,趁着阿照和晓晓丫头还没成亲,干脆把破月和镜儿的婚事一起定了。
临鼎天是一面挑衅太后,防止她真的用言语煽动景王自行了断,另一方面还真的给女儿想好了下家。反正,他的宝贝女儿不愁嫁人就是了!
“景儿,你皇兄平日里那么疼你,难道,为他做一点点牺牲,你都不愿意吗?”太后不看临鼎天,只当他是搅屎棍,她只看向自己的儿子。在她看来,如果小儿子为了大儿子好,就应该做出牺牲。
“母后!你不要再说了。”觞帝对太后充满了失望,“朕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让皇弟有半分危险!”
他把太子已经培养得足够好了,并没有什么遗憾。
“你胡说什么?你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易说个死字?”太后是真的心疼大儿子。大儿子是宝,小儿子是她心底的魔咒。所以,太后觉得,小儿子死了也就死了,可大儿子一定不能有事。他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
“看来,宫主是真的不在乎花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了。”景王没管太后说什么,只看着夙郁流连,“既然如此,骁一,动手!”
“是!”
骁一就站在花弄莲身边,动起手来也方便。再次抬起手,手里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花弄莲的肚子——
“不,不要!”花弄莲不住地摇头,“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动手!”夙郁流景再次下令,同样的亲骨肉受到威胁,他倒是想看看,夙郁流连到底会怎么做。
“宫主,救我,救救我们的孩——”
子……子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花弄莲就已经来不及开口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艰难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小腹上插着的那把匕首——
骁一拿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中,也有些缓不过神儿来。这是个什么神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