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5章傀儡之王(十六)
＂谁？！＂听见那个奇妙的声音，亚瑟便大吼一声质问道。他甚至都还没开得及看清眼前的世界，因为他的意识刚被吸进这个世界，眼前的景象还是一片模糊的。
对方似乎没有答话，又或者回答得太慢了，超出亚瑟的预期。这时候亚瑟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孤岛＂上。
周围是石油状的、焦黑粘稠的海洋，一望无际，延伸开去直至和病态的暗绿色天际接壤为止。天空，那暗绿色的天空，仿佛没有太阳、月亮和星辰，纯粹就是一片暗绿色的天空。只是天上有某种比暗绿色稍微明亮点的淡绿色烟雾，仿佛是这个怪异世界的光源，从上而下毫无死角地把整个世界照亮，把亚瑟眼前的一切染成一片幽幽的绿色，不算耀眼也不算暗淡。
这样的世界明显不是现实世界。这仿佛是某个异空间------书本里的异空间？
而亚瑟所在的这个＂孤岛＂，也不是什么天然的岩石形成的岛屿，而是某种不明来历的金属构成的圆形平台。这个平台的边沿有很多复杂的而且形状十分扭曲的花纹，让人一眼看上去还以为那里有虫子在蠕动。实际认真地看，那只是地板上的花纹而已，却因为它们处于边沿地带，地板周围的空气被那黑色海洋上冒出的热力所影响而出现扭动，最终导致原本不会动的地板花纹，好像在蠕动。
这一切的景象都是病态的、十分让人作呕的。然而这里却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这个孤岛上放满了排列得整齐有序的书架，书架上放满了书，书架旁边的地板上也放满了书，就连空中飞舞的那些蜡黄色的东西，亚瑟仔细一看，发现它们其实也是在飞舞的书页。
这个孤岛就是一个图书馆，遗世独立的图书馆。这个静谧得只有纸页翻动之声的诡秘世界，则是容纳这个图书馆的特殊异空间。除了亚瑟所在的这个孤岛以外，他似乎还能远远看见有其他的好几个孤岛，每个都是和他所在的这个孤岛差不多大小，两百英尺见方的样子，而且那些孤岛上似乎也是满布书架，堆放着人类一生之中读都读不完的海量图书。如果亚瑟眼前这个黑色海洋不是给他那么不安恶心的感觉，亚瑟或许会大着胆子从这个孤岛游到别的孤岛上去，看看别的孤岛上是否会有不同的藏书。但这黑色海洋给人的感觉实在太邪恶了，鬼知道这看不到水底的、粘稠并不断蠕动着的水面之下，到底有什么充满恶意之物事？且不论随便下水可能会被水里的东西袭击，亚瑟甚至连走进水边都不愿意，生怕会有东西从水底扑出来咬他。
＂你，总算来了。＂亚瑟观察完这一切，过了大概十秒钟之后，之前那个对亚瑟说话的声音，才突然又开口。
果然它并不是故意无视亚瑟的质问，而是它本身就这么＂慢＂，就连它说话的语调也拖得比常人说话慢五倍，说那么简短的一句话，竟然花了十几秒。亚瑟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见对方说话会有这种着急的感觉，要不是他现在充满了疑惑，他甚至很想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叫那家伙要么说话快点，要么别说话。
＂这是什么地方？＂亚瑟耐着性子，好不容易等对方的话音落下，才急着质问：＂这是《深渊魔典》内的异空间么？＂
＂既是，也不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声音，继续慢悠悠地答道：＂魔典打开的，是通往此地之门。此地是吾之领地，深渊书馆。＂
＂图书馆吗......＂亚瑟瞥了周围一眼，也确实，这里的藏书多得完全有资格称为一个图书馆了。尽管这个异空间充满了一种病态的氛围，但它藏着海量知识这一点，亚瑟倒是没有异议。
＂你又是谁？＂他于是问。既然这个深渊书馆是这个说话的神秘之声的领地，这个声音的主人肯定不简单。
＂吾之名为，莫比乌斯.麦由，深渊之候，智识之囤积者。＂那个声音回答道：＂很高兴认识你，亚瑟王。＂
＂哦？你认识朕？＂身份被一下子拆穿了，亚瑟却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讶。应该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就会被识破。这个自称为＂深渊之候＂的莫比乌斯.麦由来头肯定不简单，一旦说到深渊的势力，亚瑟就知道它们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
＂吾无所不知，囤积一切智识、一切情报。＂莫比乌斯.麦由答道，＂汝之到来，也在吾意料之内。＂
＂哼。朕可没想来这种地方，也没打算在这种地方久留。只是无意间碰到你那本破书，才被传送进来的。＂骑士王不屑地道：＂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识相点，把朕送回去？＂
＂这可难办。＂莫比乌斯却道：＂来此地之人，都是追求智识之辈。一物换一物，一智换一智。不曾交易，便无法往来。＂
亚瑟皱了一下眉头。
＂也就是说，不从这里得到点什么，朕便无法回去原本的世界里？＂他再次质问道：＂从这里得到了什么，也同时意味着必须失去什么？＂
＂汝之代价，已经收取。＂深渊之候却道：＂现在，去拿汝换取之物吧。＂
代价已经收取过了？亚瑟心里疑惑，他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来着？
然后他突然惊觉，＂代价＂其实就是他这一个月来的记忆。他从上次去完彭赞斯勇士坟墓遗迹之后，一直到黑暗森林之前，那一整个月的全部记忆都消失了。他记忆的断片部分，便是这次进入深渊书馆所付出的代价。
＂你竟然无视我的意向，直接取走了我的记忆？！＂亚瑟惊呼：＂怎么做到的？！在这之前我甚至都还没有进来深渊图书馆里啊！？＂
对方没有回答。或许，这个问题蠢得根本不值得回答。
＂深渊＂是比现实世界更高维度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就连时间的流动都没有意义，没有过去、现在、未来之分。又或者说时间也不过是深渊里一个可以自由穿越的维度罢了，就好像人们从一个地点走向另一个地点那样。
所以，问莫比乌斯＂记忆是什么时候被拿走的＂，问题本身毫无意义。亚瑟的记忆只有被拿走了这个事实，拿走了便永久失去了，而且是不分先后的，所以亚瑟才会完全忘记了那一整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嗯......那么，换个问题。＂亚瑟气急败坏地道：＂你要这些记忆来干什么？朕那一个月的记忆还没有值钱到可以拿来换取智识的地步吧？＂
＂智识，无分贵重。＂莫比乌斯却道：＂囤积智识，才是吾之要务。特别是汝这等人物的，珍贵的智识。＂
亚瑟一阵沉默。反正只要是从亚瑟身上拿到的记忆就可以了吗？随便什么都可以吗？哪怕只是亚瑟吃饭、洗澡、睡觉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记忆，这家伙也打算囤起来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家伙能给亚瑟的相应报酬能有多重要，就可想而知了。
不管怎样，看来亚瑟不去取回属于自己的报酬，是不可能离开这片异空间的。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才是要务，其他的事情先撇开不管吧。
他的＂报酬＂实际也没有藏得太深，就在这个孤岛图书馆正中央的一处空地里。又或者说，那里正用一个大架子，显眼地放着一本书，这本书的造型就和亚瑟之前碰到过的《深渊魔典：万界维度》一模一样，瞎子都能看出这东西的不寻常之处。
亚瑟走过去，站在书本面前。仿佛感应到亚瑟的靠近，书自己打开了。
如同期待的一样，书本上满布亚瑟看都看不懂的楔形文字，正常而言即使拿到了这本书也没用。然而，虽然文字完全没法看懂，书本上的文字却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在书页上组合成一个又一个，如同魔法阵般的圆圈。
然后，暗绿色的光球便从那些圆圈之中冒出。它就那样浮在空中。
看傻眼了的亚瑟，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个光球，认为这样就能触发些什么。
知识，从那个光球之中流入亚瑟的体内。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一晃而过，古今中外，数量庞大且惊为天人的知识。千百万个画面瞬间涌入亚瑟的脑海里，千亿个声音在他耳中回荡，信息量之大，信息之杂乱，差一点没让骑士王发狂。
那就是，狂人的智识。
能接受下来的人会拥有巨大的、名为智慧的财富，受用终生。不能接受下来的人，则会变成疯子。
＂嗯......！＂亚瑟捂住自己的脑袋，他感到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炸裂了。然而他撑下来了。
＂你果然------＂莫比乌斯的声音在亚瑟脑海里回荡，它一直在观察着这一切：＂是因为曾经到达过[弦外之理]的缘故，对混乱的耐受能力比常人更高吗？＂
[弦外之理]是什么鬼。亚瑟什么时候到过那种地方了？他不禁纳闷。
然后他才发现，即使脑子被海量的信息冲击着，头痛欲裂，这时候的他却竟然还保持着理智。
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暗淡了下来。等亚瑟回过神来，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就站在那个山贼的基地的大厅之中。
刚才看到的一切仿佛是幻象，是一场白日梦。然而死在亚瑟面前的、被切成两半的大脑怪物，以及亚瑟布袋里那本沉重的金属书《深渊魔典》，都在告诉亚瑟，这一切是真实。
他知道自己曾经失去了什么。但是，他到底又从深渊书馆里，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