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叶子卿那了然的表情,殷秋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面色涨了涨,张口想补充着辩解些什么,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些什么,哑口无言地看着叶子卿。
而叶子卿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后,也不再和殷秋浪费时间。
她让保镖看着殷秋,不让她继续有机会接近易谌,便去了谢英尸体所在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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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英所在的那家医院距离横川一中校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自从生日那天察觉到谢英身手不同于寻常老人,且对易谌的态度十分古怪后,叶子卿便让人偷偷潜伏在谢英家附近,远远跟着观察她的行踪。
之前一直没收到异常的消息,但叶子卿却在易谌遭到追杀之后,从剧本中看到了关于那个被谢英称作“太太”的女人到访谢英家的剧情。
剧本是不会说谎的。
但是人会。
叶子卿本以为是她所雇佣的人被对方策反了,可是事发后去联系他,却发现他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失踪了。
那么她所收到的消息,究竟源自何处?
叶子卿不得而知。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杀掉一个人,这样只手遮天的权力,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自重生以来,她第一次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易谌真正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发现她原本雇佣的那个人失踪之后,叶子卿又派了一个人去盯着谢英,这一回,她再三嘱咐要小心隐藏。
据那个人的汇报,谢英昨天如往常一样去水果街摆摊,作息神态、言行举止,都没有任何异常。
变数,是在入夜以后,谢英接了一通电话后不久,便捂着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而后让旁边的摊主帮她看着摊子,说要去附近的公共厕所方便一下,很快就回来。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由于得过叶子卿的再三叮嘱,那人很谨慎,并没有因为上厕所只是短暂的几分钟而放松警惕,留在摊位附近等待,而是跟在了她身后。
但跟着谢英的那个人并没有跟进厕所,只是在厕所外静静等待着。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在二十分钟过去了之后,潜伏在外头的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让正要进去的女人帮忙找谢英,却被告知厕所里没有这么一个人。
他心头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于是那人立即联系了叶子卿。
收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叶子卿刚把易谌送回学校,正在林叔的车上,驶回别墅的路上。
叶子卿拧起秀气的眉,心猜他十有八九已经暴露,于是连忙交待他离开,不要再插手这件事。
那人自觉隐蔽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听着女孩凝重的语气,也知道事关自身安危,连忙答应下来,不再出现在附近。
接到电话的三个小时后,叶子卿派去查谢英行踪的人,告诉了她谢英在郊外一条废弃公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的事情。
到底是谁杀了谢英,谢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那么偏僻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一辆大卡车,卡车司机为什么会刚好酒驾,这一系列的问题,叶子卿通通不关心。
叶子卿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瞒住易谌。
然而因为殷秋的出现,这个计划失败了。
听着脑海中小白告诉她,易谌的黑化值又开始上涨的消息,看着车窗外堵得水泄不通的高速公路,叶子卿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低头看着再次拨出去无人接通直到自动挂断的电话,难得生出了点焦躁的情绪。
叶子卿随手把再次自动挂断的手机扔在座位一旁,搁在车窗上的手支着下巴,转脸看向窗外同样和他们一起堵在这里的车。
一转脸,便透过车窗,看见了一张清冷肃然的脸。
车内是个标准的冷美人,五官端正,侧颜线条凌厉,紧紧抿着唇,即便在这破地方已经堵了足足半个小时,往前前进的距离不足十米,她仍然挺直着背脊,目视前方,仿佛古时候在身旁有夫子拿着戒尺守着念书的学童一般。
叶子卿看得都累。
但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件事。
而是这个女人,和易谌长得也太像了吧?!
如果十分是满分,易谌和这个女人至少有七分相似。
叶子卿瞪大双眼,打量着女人置身的车,以及周围以她所在的车辆为中心的好几辆价值百万的豪车,若有所思。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和显眼,车内的冷美人似有所感,猛然转过脸来。
正对山少女黑白分明的杏瞳,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
“冷美人”似乎并不喜欢被人打量的感觉,深深拧了下眉,动了动唇,距离有些远,叶子卿没听见她向司机说了什么。
只不过在她说完之后,对方的车窗就被缓缓摇上去了,想来是让司机关车窗。
在看清她正脸的那一刻,叶子卿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她百分之百肯定,这个人如果不是易谌的亲生母亲,那绝对是易谌的亲姐姐!
这也太像了!
如果说刚才的侧脸是七分相似,方才那匆匆一瞥的正脸便有九分相似!
看来易谌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谢英口中的“夫人”已经知道了易谌的存在,亲自亦或者是让她的姐姐来到这里,想要把他带走了。
想到上辈子易谌自从失踪之后再出现,便与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大相径庭,性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叶子卿便难以遏制地产生了抗拒的情绪。
叶子卿撇了撇嘴,连忙问林叔:“林叔林叔,从这里到那家医院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快点到呀?我突然有点急事,必须要尽快见到易谌。”
林叔没多想,只以为她是累了,茫然地问:“啊?怎么啦?是堵得不耐烦了吗?”
叶子卿摇头说不是,继续追问他知不知道别的路可以快点到医院。
“啧,这得让我好好想想……”林叔沉吟片刻,才慢悠悠地说:“还真有一条路,我很久以前走过,快是快,也偏,没多少人知道,但那里没有重新铺路,难走得很,现在估计已经没什么人走那儿了,我看还是……”
没等他说完,叶子卿便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絮叨,说:“咱们就走那条路!”
林叔见她语气不像在开玩笑,纳闷道:“真的假的?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嘴上说着,但手已经开始转动方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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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太平间外,冷白黯淡的光照在寂静的走廊上,身形瘦削的少年颓然靠着墙,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无息地抬眸注视着太平间紧闭的大门。
医生说:外婆的身体被大卡车猛烈撞击,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身体内的器官都受了重伤,别说是她这样的老人,就算换成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被卡车以这样的速度撞击过去,也必死无疑。
医生说:你来的太迟了,这位老人夜里三点的时候就失去了生命痕迹,临走前没来得及留下一句完整的话,只断断续续地念着几个字。
对,不,起。
但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
在易谌听到谢英早已去世的消息时,那一瞬间,如坠冰窖,冷到了骨子里,眼前灰蒙蒙,面前的医生嘴唇张张合合在说着些什么,可一个字也进不入他耳朵里。
在看见谢英的尸体之前,易谌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如同电视剧里所有失去了至亲的子女一般,跪在外婆的尸体旁边。
然而事实上他的确跪了下去,只是眼眶干涩而冰凉,似乎依然麻木,竟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的心中,被巨大的荒谬所占据。
谢英死了这个消息,更像是一场噩梦,而在梦中的他,醒不过来。
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入了他耳中。
易谌几乎是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叶子卿的脚步声。
就连他也道不明白这古怪的直觉。
——明明,他并没有留心听过、铭记过她的脚步声。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他低垂着头,陷入了思考。
女孩站在他面前,一双漆黑光滑的小皮鞋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落在他发顶,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
易谌没有动。
头顶,传来女孩轻柔的嗓音,说:“这么难过呀?”
话音刚落,她便蹲了下来,抬起一双澄澈的眸子注视着易谌,眼中布满心疼。
易谌似乎是被这样怜惜的目光刺了一下,仓皇移开视线,把头埋得更低,闷闷着不吱声。
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叶子卿又问:“哭过了吗?”
易谌神色微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没。”
沙哑又难听,像含着一大把沙子的海水,咸而粗粝。
易谌自己都嫌弃这样的声音难听。
从医生那里,叶子卿已经了解过,易谌自从来到医院,得知了谢英的死讯后,便一直待在太平间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起初要求待在太平间里,但医生见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人还没出来,便强行进去把他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