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3章：原来柳相真的不是在吹牛
当柳白这一番话说出口，郦食其却是没有如同意料之中得面容浮现狂喜，而是真正抬眸，正视柳白。
这一眼，郦食其的眼神复杂。
担忧，悲伤。
“国事已然凋倘至此了吗？”
出乎意料的一句问话，郦食其的双眸之中竟是有些许泛泪。
就这么一句话，柳白也收起了面容之上的笑意，看着郦食其缓缓点了点头。
当今天下第一说客，非眼前的糟老头子莫属。
而身为说客，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局势呢？
让彭越到周勃的身边，而不是通过科举或者安插到别的军伍之中熬资历，这么一件事，在寻常人中看来，可能是柳白想要培植大秦书院的学生，甚至可以说，是他这位柳相，主动将柳絮吹到天上去。
这么一件事，写到史书之中，甚至后人都会感觉，他柳白实在是太急于安插自己的亲信了。
但事实上....恰恰相反！
周勃乃是甘罗的学生，彭越到了周勃的身边，恰恰是在事实上将柳絮的可能性断绝。
以周勃的聪慧，可能以后会想明白很多事情，但也绝对不可能成为‘柳絮’。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便又是多了一道声音。
一道充满年轻朝气的声音，周勃拥有着最好的能够带领书院日后进入朝堂的学生们前进的资历名望，势必会成为这些人在无意识情况下靠拢的对象。
不成党，但不是一味附和柳白。
自剪羽翼，而且剪除的是大秦书院这样，足以让自己在朝堂之上的名声连绵不绝的羽翼。
故而郦食其悲伤。
“郦副院长，国事繁重，国运也昌隆。”
“本相在朝堂之上做了很多事情，斗倒了很多人，也踩下去了很多人、”
“只是回过头来一看，若是再不做什么，本相也会被日后的新出现的‘自己’，视若妨碍大秦昌盛的那个障碍。”
柳白沉声开口。
准确的来说，这些极为聪明的人所认为的，他柳白为自己树立敌人，这个猜想是错误的。
柳白寻找的，是不会一味附和自己的人。
正如他所说，柳白有党，乃是臣党！
他希望朝堂的臣子，不会因为利益而对他柳白怒目相向，而是因为国事上面，他当真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这些人会站出来。
这个天下，哪有金汤一般的河堤，哪有永远伫立的山峰？柳白想要的，是相对稳固！
郦食其沉默，就这么看着柳白。
让他亲手同意这么一件会断送柳白日后源源不断政治延续的事情，他....真的有些下不去这个狠心。
“怎么，舍不得？”
而就在此时，柳白一句如同玩笑话的询问，反倒是将气氛缓解了不少。
郦食其抬眸，看着柳白。
那眼神之中，明明是轻松写意，明明是年轻人独掌天下大权之后的意气风发，明明是少年踌躇得志欲与天公比高的雄心壮志。
但郦食其，却是看到了疲惫。
是的，他感受到了，这位柳相的心中，满是疲惫。
他不知道，柳白为什么可以为了心中的理想奋斗到这种程度，做这么多的事情，经历这么多的痛苦，若是寻常人，别说是如同现在，雄心勃勃得去谋划一切了，只要能够撑住不崩溃，都是一等一的铁骨头，硬汉子！
可是柳白....他还在前行。
“柳相所言，郦食其不敢怠慢。”
良久，郦食其一声叹息。
柳白发自内心得对郦食其点头致谢，而后便是起身：“书院你管的很好。本相原先以为，您老这样的才学，这样的能力，在书院教书育人，会感觉到憋屈。”
“方才演讲台上面，您的话，是本相生平以来，第一次用心听的演讲。”
说罢，便是带着陈平与龙且，走出副院长办公室。
郦食其看着柳白离去的身影，久久无法回神。
他知道，柳白这是在自绝与大秦书院的联系。
或许，这几届书院的学生，还能记得是这位柳相一头撞开了知识的垄断，让书籍文字真正飞入了寻常百姓的家中。
但....当他们进入到官场，不自觉得和周勃靠拢之后，周勃心生芥蒂，自然秉公而非讲情，到了那个时候，书院便再无柳絮说法了。
再甚者，院长是皇帝，书院的修建是已死的太子，柳白当初为了书院所做的努力，便只剩下了那镌刻的‘成圣四句’了。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郦食其轻声喃喃，一行清泪洗刷右边脸颊：“柳相，您当日说，这是午夜梦回，未来的自己所作诗句。”
“昔日，老夫觉得您说的只不过是玩笑话，甚至窃以为，这是您在哪本世人未曾看过的古籍之中找出，而后剽窃成名。”
“却没想到....”
“当真如此。”
郦食其的身体，甚至感觉到有些乏力，以一种颓丧、弓腰的姿态坐着，摇了摇头：“这....不就是您一直在做的吗？”
....
调彭越入周勃平叛军伍的事情，很快便得到了落实。
准确一点来说，便是柳白一步迈上马车的时候，郦食其写下了彭越的‘休学令’。
在这一点上，郦食其算是违抗了柳白的命令。
休学，而非毕业，就是郦食其存着的，那么一点点的侥幸之心！他在不切实际得想，是否可以等事情结束之后，让彭越再回到书院来，而并非成为周勃的助力。
只要给周勃时间，这个天才，或许能想通很多事情。
哪怕只有一天，郦食其觉得，或许也是个机会。
他没办法亲口跟周勃说，因为他也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他只是觉得，能够说出‘成圣四句’并且身体力行的柳白，做什么事情，都有其背后的原因。
“柳公，锦衣卫密报，陈铭和文渊，死于民动。”
“周勃带军伍，定民心，二人尸首，难辨其形，已为乱民踏泥矣。”
马车之中，一封密报递了进来。
柳白随意看了一眼，便扔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