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屈氏?!”,杜弢眉头一扬:“这就是你当初盛赞屈大夫的真实原因?”
怪不得杜弢吃惊,如果安靖能算得如此久远,那就当真可怕了,不管他是不是仙家弟子,都很可怕!
“你想多了,我也是前两天见到他们的人以后才开始有了这个想法的。”
“安靖你知不知道,权力让出去容易,但想收回来可就难了,你要想清楚。”
“这个我当然清楚”,安靖微微一笑:“但在我看来,权力往往不是来自于官位,而是来自于真正将权力赋予他们的人。”
杜弢微微一呆,看了安靖一眼后没有再说话。
安靖知道杜弢想岔了,杜弢想的应该是:楚地屈氏的官位是安靖赋予的,所以安靖觉得他们会忠于自己。
而安靖想的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过这是认知上的差别,安靖不打算跟杜弢解释,以后他自己就慢慢明白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半晌后,杜弢再次开口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老杜你离开后,蹇硕兄继续围攻莲园,不过他很快就收到了你前方告急的军报,无奈之下只能率军驰援;
楚地屈氏眼见长沙城空虚,便立即起兵将你们剩下的人赶出了长沙城;
蹇硕兄见长沙城失陷,大惊失色,他怕被你怪罪,于是便瞒着你又掉头南下,想先把长沙城抢回来再去支援你;
可意外发生了,因为他没有及时来援,你在武昌郡又输了一仗,而且无奈下只能彻底放弃武昌郡,退守汝南郡;
而蹇硕兄这边也没能及时攻下长沙城;
你急怒攻心,于是下令斥责,蹇硕兄怕被你降罪,于是干脆便带领部曲弃你而去。”
安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笑眯眯的看着杜弢。
随着安靖的讲述,杜弢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可半晌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长叹一声后点了点头。
“老杜,你是不是觉得很憋屈?”
杜弢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安靖的双眼能喷出火来:“如此一来,我兵家欠你的情谊是否可算作是还清了?”
看着杜弢虎目含泪的样子,安靖差点没忍住笑,不过不敢,怕挨打。
安靖很能理解杜弢的心情。
杜弢拜入兵家后得到各方势力的支持,半年便席卷了整个荆湘之地,甚至有了和王敦、陶侃这种名动天下之辈正面抗衡的能力,真可以说是意气风发。
可就在这时却偏偏冒出来个安靖,杜弢在安靖手上吃了不少亏不说,就连他最大的倚仗兵家,还毫不犹豫的放弃了他,选择了安靖,如今他还得全力配合安靖,你说气不气人?
这让杜弢从荆湘之地的主角一下子沦为了配角,说心里一点都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你这什么表情?你是在心里嘲笑我?”,虽然安靖已经在极力遮掩,但还是没能瞒过杜弢敏锐的感知。
“你想笑就笑吧,不用忍得这么辛苦!这天下本来就是你们的,我等升斗黎民永远只是你们的陪衬而已!”
杜弢气得一拳捶在了地上,一块汉白玉的地砖顿时一分为二。
“老杜消消气,没必要啊,别气坏了身子…”,安靖赶紧安慰。
看得出来,杜弢这次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他之前一直都懒洋洋的,情绪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起伏。
“怎么没必要?难道一切真的就是天注定?!你们氏族门阀占尽了这天下锦绣,我们寒门百姓就真的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吗?!
我不服!”
杜弢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既然已经爆发了,就让它爆发得更猛烈些吧。
杜弢积攒在内心深处的怨气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安靖不敢再劝了,赶紧朝杨阿若那边挪了挪。万一杜弢兽性大发,杨阿若也好能及时出手。
杨阿若鄙视的看了安靖一眼,接着喝酒吃鸡。杨阿若越来越贪吃了,安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将彻底被自己所腐化!
杜弢毕竟是一方枭雄,很快便又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站起了身来:
“好了,就这么决定吧,剩下的细节你跟蹇师弟商议便可。”
杜弢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老杜你急什么?我话才说了一半,你就这么着急着走!”
“你还想怎样?如此一来,我就只能被困在南荆州之地,西边是百越,北边是强赵,东边是王墩,南边是你们!困兽之局,你还想让我怎样?!”
“老杜,都说了别着急了,来来,坐下来聊”,安靖赶紧上前又把杜弢拉着坐了下来。
杜弢又抓了一只烤鸡啃了起来,这回损失大了,好歹再吃只鸡弥补一下。
“老杜,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了,哪会是那种只会占便宜的人,合作才能共赢嘛!”
你可拉倒吧!
杜弢瞥了安靖一眼:“你就是那种只占便宜的人!”
“老杜,你知道为什么你老是被人揍?而我们却可以安然无恙?”
“因为你小子太奸猾!”
“你看你还在说气话!”,安靖赶紧又给杜弢倒了一杯酒:“是因为你太强大了。”
“这还用得着你说?不强能行?不强我早被人吞掉了!”,杜弢恶狠狠的撕咬着鸡肉,就如同撕咬安靖一般。
“其实把湘州让给我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你给解释一下?”
“我觉得不用我解释,以你老杜的智慧,只要冷静下来就能很快想通其中的关节。”
“哼,你是不是想说一旦楚地屈氏成了湘州刺史,我控制的地盘就缩小了一半,这样我在朝廷心目中的威胁就会大大降低,他们对付我的力度也会大大降低。
如此一来,你我再暗通款曲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你看看,你这不是都明白么!”
“鬼扯!如此一来朝廷只会先除我而后快!到时候王敦、陶侃大军压境,你们会出来帮我拒敌?”
“老杜,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何以见得?”
“只要你和楚地屈氏不断激战,反复拉锯,我敢保证朝廷就会一直在旁观望,直到你们分出胜负为止。”
“此话怎讲?”,杜弢终于神色一动,双目也恢复了明亮。
“很简单,因为朝廷惧怕楚地屈氏超过了惧怕你。”
杜弢轻吸了一口气,又与蹇硕对望一眼后,开始低下头沉思起来。
安靖没有去打扰他。
安靖之所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引导杜弢自己去思考这件事,这比他直接说出来要有用得多。
杜弢低头思索了好半晌,再次抬起头来时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这样恐怕无法持久,我们即便是在演戏,双方也不可能毫无损伤,况且一直这么动荡下去也不行,百姓不得安居乐业,荆湘之地也只会越来越衰弱。”
“你这家伙居然还关心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安靖大感意外。
杜弢瞥了安靖一眼:“百姓不能安居乐业,田地没有产出,我拿什么来养活手下人?拿什么来打仗?好你小子!原来在你眼中,我就只会拿着刀子砍人!”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安靖摆了摆手:“放心吧,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会出现的。”
“你难道还有什么鬼主意?”
“不是还有蹇硕兄吗?你怎么把他给忘了?”
“我?”,蹇硕有点懵,我不是就要叛逃了吗?…不过你们终于想起我来了,真是谢谢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