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旷摇了摇头。
“那堂兄是从何处得到这首诗词的?”
“这…”,王旷有点儿尴尬:“是从茂猗的书信中得到的。”
“茂猗写给李矩的书信?”,王导眉头一挑。卫夫人他太熟了,王氏兄弟都熟,当年,琅琊王氏有很多精英子弟都暗中爱慕着她,可没想到卫茂猗却早早的嫁给了李矩。
王旷能看到卫夫人写给李矩的书信也很正常,王旷身上的职务不少,其中就有内史一职,而李矩又是领兵在外的大将,朝廷怎么可能对他不防备?
再加上不久前李矩被困野牛坡长达三个月之久,晋廷一直无力救援,谁也不知道李矩会不会对朝廷心生嫌隙。
因此,李矩与外界的一切书信来往,只要是经过了晋廷控制区域,必然会被检查,而负责此事的人刚好就是王旷。
“书信中可还有提及其他事?”
“没有,仅仅就是这一首诗词而已”,王旷摇头。
“奇怪…”,王导也是摇了摇头:“我观此诗词文风,似乎不像是茂猗所作。”
“我也这么觉得,茂猗虽擅长书法,但于诗词上却没有太高造诣,且其所作诗词多行婉约之风,这首诗词断非她所作,赤龙,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王旷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了,王导对这首诗词的关注似乎并不在其文学造诣上。
“不知道…”,王导再次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茂猗在如此偏远的淮州郡,难道身边还有什么精通诗词的大家吗?”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伯仁兄都回来了,那边应该没有什么诗词大家了才对,尤其此诗还是一首律诗……
不对,赤龙,你的意思是说,这诗词有可能是百越人所作?”
王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老大。
“我是这么怀疑的,是不是百越人我不敢确定,但作诗之人肯定是楚之余孽无疑!”
“楚之余孽?不大可能吧!”,王旷更惊讶了:“这都…这都多少年了?!”
“呵呵,也没有多少年吧,数百年而已!”,王导眼神一凝:“自从天下大乱以来,出山的老妖怪还少?
儒兵法道名,阴阳、纵横、农杂医,如今都已经出现了,最近就连下九流的小说家都在蠢蠢欲动,那边出几个楚之余孽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堂兄可别忘了,那边本来就是楚地!”
“可是…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堂兄啊,所以我说你还是更适合做学问!”,王导长叹一声,上前拍了拍王旷的肩膀说道:“这怪不得你,有些事我也是最近有机会观看了一些秘典后才了解的。”
“哦?!赤龙可否能透露一些给堂兄听听?”,王旷顿时来了精神,他此生只对两件事特别感兴趣,一是书法,二就是奇闻异事。
其实以王旷这样的性情,倒是很适合小说家,他与谢墩的关系也还算不错,算得上是忘年交。
“你呀…”,王导苦笑摇头:“不是我不愿意说给你听,只是你这张嘴呀!”
“我以人格保证,今日赤龙对我说的事,我半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王旷赌咒发誓。
“行吧,既然堂兄这么感兴趣,我可以说一点儿给你听,不过你可答应我了,决不能透露出去。”
“我发誓,绝不透露!”
“好吧,堂兄,你可知道始皇帝曾经有一位皇后?”
“这个我听说过,似乎是楚国宗室女。”
“对,正是。始皇帝的皇后正是楚国芈姓熊氏之女,熊皇后十三岁时便嫁入了咸阳,深得始皇帝宠幸,可惜她后来被吕不韦所惑,加上始皇帝那时正欲发兵灭楚国,于是她便随吕不韦反了。”
“啊,原来如此!快接着说下去!”,王旷激动得满脸通红,他最爱听这些辛秘之事。
“后来的事世人大致都知道,吕不韦事败身死,熊皇后被牵连其中,最后被毒酒赐死。
“啊,这嬴政,可算得上心思歹毒了。”
“所以我说堂兄啊,你更适合做学问!”
王导再次苦笑:“始皇帝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他赐死熊皇后是情非得已,而且始皇帝对熊皇后用情至深,熊皇后仙去后,始皇帝也再没立过皇后。
这些是世人知道的,世人不知道的是,皇帝和熊皇后曾育有一女。”
“啊!”,王旷已经是第三次惊呼出声:“此女呢?也被赐死了不成?”
“没有,你太小看始皇帝了,是啊,世人对始皇帝误解太多了…但始皇帝也没将她留在身边,而是将她送走了。”
“送去了哪里?”
“百越,巫族!
据大家推测,此女最后很可能成为了巫王的王后,而她的后代中,只要是女子,就很可能会成为巫族的巫神女,因为巫神女正是差不多从那时起才出现的。
只不过这一切无法考证罢了,
堂兄,堂兄,你怎么了?”
王导停了下来,他发现王旷此时张大了嘴,两眼都失去了焦距。
“哦,没什么,我只是太惊讶罢了……”,王旷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怪不得你说荆湘之地还有楚之余孽,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辛秘!”
“不止于此!”,王导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
“楚国虽然已经亡了数百年,但是楚国的贵族却没有死绝,相反,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在荆湘之地开枝散叶,不断壮大!
你可知道?湘东李氏,实际上就是项氏后人;湘南共氏,实际上是芈氏后人;更别说这些年不断冒头的营阳熊氏,长沙屈氏了,他们都是楚之余孽!
甚至鄱阳陶氏,都很有可能是姬姓后人!
如果光是他们倒还不足为惧,但如果再加上个在百越地位超然的巫神女又会如何?巫神女身上可是有楚国血统的!”
“什么?!竟有此事!?”,王旷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
“呵呵,意外吧,我刚刚得知这些时也跟你一样被吓得合不拢嘴,所以堂兄,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一首诗词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王旷不断点头:“如果这是有人在为屈原招魂,在为楚国招魂,就可怕了!”
“是啊,此事可大可小,不过很可惜,我们不知道作诗之人究竟是谁…”
“想知道作诗之人是谁不难。”
“堂兄的意思是?”
“我只要去信一封,向茂猗言明利害,茂猗深明大义,她肯定会如实告诉我的。”
“不妥!”,王导果断摇了摇头:“堂兄想过没有,此信一旦落入外人之手,麻烦就大了。”
“赤龙说的是…赤龙说的是,是我有失周全了…”,王旷确实是有些慌乱了:“这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最好是派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前往淮州郡当面问一问茂猗才最为牢靠。只是这样的人不好找,如果去得太唐突又恐怕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我去!我可以去啊!”,王旷都快跳起来了。
“你去?”
“对,我去!茂猗也给我来信了,信中说对我家逸少颇为想念,还嘱咐我去探望她呢。
赤龙你知道的,我家逸少早已拜了茂猗为师,茂猗为了李将军的事儿一去两年未归,我家逸少也甚是想念她。
我不如趁机带着逸少去寻她,如此必不会惹人怀疑!”
“这也未尝不可,只是此事风险甚大,但堂兄你也知道,如今杜弢作乱,荆湘之地一片糜烂,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茂猗的信中说,她与东越刺史颇有交情。
如果我们要与她传递息,又或都去寻她,只要想办法抵达临川港,然后报上她的名号,自会有百越族人带我穿越崇山峻岭抵达她处。”
“临川港?此港在何处?”
“大江边,从宜都郡逆流而上大约百五十里处,据说地势相当险要,在大江中就可以看到附近山顶的百越寨墙。”
“这倒是可行,大江水道如今仍被我们牢牢控制,可是…”
“别可是了我的好赤龙!这事儿可关系到我琅琊王氏万世之基,我冒一点险算不得什么的,你就让我去吧。”
“那好吧,堂兄一路上一定要格外小心”,王导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枚令牌:“堂兄拿着这个,如果在大江上碰到了水匪,向其展示此物,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明白了!”,王旷赶紧将令牌收了起来:“那我这就去了。”
“这么着急?”
“能不急吗?反正我是闲人一个,如今能为家族做些事情,我正求之不得。我去了,你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分操劳!”
王旷风风火火的走掉了,王导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动。
“唉…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王导轻叹了一口气,又拿起面巾沾了些冷水擦了把脸。
王导很快便把刚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还有太多迫在眉睫的重要事需要处理。
因此,王导也没有发现,门口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跟着王旷溜了出去。
鄱阳湖,水军大帐。
一名身着铁甲,须发花白,眼神凌厉的大将军独自一人坐在帐中,正是名动天下的琅琊王敦。
王敦面前摆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写的正是安靖那一首七律祭屈原。
王敦一直盯着纸条,眼神闪烁,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守在大帐口的卫兵见大帐中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悄悄探头张望了一下,却被吓得赶紧缩回了头,并挺直了身子。
熟悉王敦的人都知道,他只要进入这种状态,情绪就会变得极难揣摩,这种时候还是不要乱动好,否则很容易丢了小命。
水军大营,另一处营帐。
营帐中也坐着一名身着铁甲,须发花白的老将军。
只不过与王敦比起来,他更像一名慈祥的老者,嘴角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脸颊还有一点微微发红,此人正是名满天下的鄱阳陶侃。
陶侃面前也摆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同样是安靖的七律祭屈原。
“啧啧…这是一首好诗词啊,文采非凡!不过卫茂猗那小丫头肯定是写不出这样的诗词的…她身边似乎就一个谢墩,那是一个憨厚的孩子呀,也不可能是他…
那究竟会是谁?难道是他?!”
陶侃习惯性的拽了拽自己的胡须:“真是的,弄得我老人家心里痒痒的,究竟是不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