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我已经休息了”,司马绍眉头一皱。家里的仆役这么晚来叫他,多半又是去参加什么宴会之类的,司马绍对此有些反感。
“少主,您还是赶快起来吧,王爷挺着急的,好像是出什么大事了!”,仆役的声音有些慌乱。
司马绍眉头一皱,王府的仆役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一般情况下绝不会显得如此惊慌,看来可能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你去回禀父王,我马上就来。”
司马绍说完站起身来,仔细收好了王羲之的信,这才开门向着王府正堂而去。
王府正堂中人很多,司马绍扫了一眼,父王司马睿坐在了主位,刘隗和刁协坐在了他的左右,其次就是谯王司马承,周顗周伯仁,以及刚刚从北方来的温峤。
众人都是皱眉低头不语,气氛很凝重。
司马绍与这些人一一见礼后就站到了司马睿身后,同样也是垂首不语,一副乖巧模样。司马绍很不喜欢装成这个样子,可没办法,在这里必须这样。
想着在明月镇,大家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司马绍的心中莫名就升起了一股烦躁。
没有人说话,大家只是摇头叹息。
其他的人都很熟悉,司马绍略带好奇的偷偷打量着温峤。
温峤是刘琨的外甥,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刘琨抗击胡人。
刘琨任平北将军时,温峤就是刘琨的参军;刘琨升任大将军时,温峤任大将军从事郎中,上党太守,建威将军;
如今刘琨刚刚升任大司空,温峤却来到了建康。
刘琨独守北方,胡笳退敌,十余年来联合北方尚存的征镇将军,以及心向大晋的外族首领抗击匈奴,几乎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为晋廷保住了一片北方土地。
正因为刘琨的存在,使得北方胡人如芒在背,始终无法腾出手来全力南下。
也正是因此,几乎所有人对独守北方的孤胆英雄刘琨都是由衷敬佩,这无关南北,不分派系。
刘琨俨然成了晋廷的一面精神旗帜,而作为这面精神旗帜的代表,温峤在建康自然是受到了最隆重的礼遇,门阀豪族将其奉为上宾,争相拜访,极尽巴结、拉拢。
温峤没有注意到司马绍的目光,他目光中的忧虑如同实质,只是瘦削的脸庞依然坚毅。
“太真,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半晌后,司马睿终于还是开口了。太真是温峤的字。其他人见司马睿开口,纷纷将目光转向了温峤。
温峤深吸了一口气,犹豫半晌后还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琅琊王氏很可能会反。”
“什么?!”
大堂中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司马睿怔在了当场,而司马绍的心中也是突然咯噔了一下。
琅琊王氏迟早要造反这件事,司马绍在半年前就听人提起了,在信里提起的,写信的人正是王羲之,而王羲之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又是来自于安靖。
那封信王羲之写得很长,详细的说明了安靖为什么觉得琅琊王氏迟早要造反的原因。说实话,司马绍当时是不信的。
司马绍将那封信拿给司马睿看过,表面上,司马睿的态度与司马绍是一样的。
司马睿不相信琅琊王氏会造反,认为这只不过是安靖的离间计,还叮嘱司马绍,千万不能将此事外传,那封信最好也是烧掉更保险。
司马绍当然听了司马睿的意见,烧毁了王羲之的信,这也是司马绍烧掉的唯一一封王羲之的信。
后来时间一长,这事儿也就渐渐被遗忘了,温峤的话让司马绍一下子就回忆起了那封信的内容。
司马绍看向了司马睿,司马睿也正看向司马绍,父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司马睿内心一声长叹。
当初,司马绍拿着王羲之的信给他看时,司马睿虽然表现得极其平静,可信中的内容还是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生在帝王家,司马睿很清楚,皇帝是没有友情的,信任与否只看利益,而他对王导,一大半看利益,但还有一小半看的是友情。
司马睿与王导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司马睿认为自己与王导的感情,跟其他人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司马睿没想到的是,事情变化得太快。
王敦回归建康后,先是平定了豫州的匪患,接着调转枪头又扫平了义兴周氏的叛乱,风头一时无两,他的势力也急剧膨胀起来。
司马睿信得过王导,却信不过王敦。
关键是,王敦在外掌军权,王导在内掌相权,这两人表现出来的态势,让司马睿很难不联想到自家先祖司马师和司马昭。
这两位当年在曹魏朝堂上的位置,跟如今的王敦和王导如出一辙!
当年,景皇帝司马师废过皇帝,文皇帝司马昭杀过皇帝,那现在,王敦和王导又会对他司马睿做些什么呢?
细思极恐啊!
于是,安靖的论断就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司马睿的心头,不管吧,心头会隐隐作痛,想把它拔出来吧,又根本不好拔!
当然,司马睿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是从那时开始,司马睿已经在有意无意的疏远王导了,最近一段日子更是把刘隗和刁协这两个府中旧人提拔了上来,用他们分掉了王导手上很大一部分权力。
同时,司马睿还刚刚任命了尚书仆射戴渊为镇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军事,镇守合肥;
又封了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镇守淮阴,名为准备讨伐胡人,实则就是为了防备王敦。
哪知道任命还没有发出,王敦就突然调动大军进驻了广陵郡和历阳郡,一下子就堵死了建康的西面和北面。
如果仅仅是王敦在动,司马睿等人还不至于如此惊慌,问题是与此同时,一直在会稽郡成日饮酒作乐的周勰也突然率军北上,进逼无锡和宣城!
这下子问题就大了!
如果琅琊王氏和义兴周氏真的联合起来,那建康就真的危险了。
一个是北方最大的豪族,一个是南方最强的豪族,这两者如果联合起来造反,建康将没有任何取胜的希望。
形势真的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建康原本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为何会如此急转直下?
“太真,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什么证据?”,周伯仁开口问道,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我只是就现在的形势做出的判断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但是,现在事情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温峤反问道,语气十分坚定。
温峤的话让大厅中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