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旖突然而来的“杀气”,姜北予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
不用猜都知道,倪旖这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她研究生时期遇到的那位斯文忧郁初恋学长了。
姜北予没见过倪旖那位谈到一半“落荒而逃”的初恋学长,只是从倪旖口中听过几次。
据说对方是一声不吭离开的,删除了所有联系方式,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学校他用的都是英文名,就连倪旖也只知道他姓乔。
倪旖这人大大咧咧,爱了就是爱了,从来不过问别人的生活细节,毕竟在当初她没想到她会这么爱对方。
想的是谈个恋爱,没必要查户口,她一向多情,或许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对方也只是诸多过客中的一位。
直到对方悄无声息的离开,倪旖一开始只是冷笑一声,骂骂咧咧。
“这辈子只有老娘甩别人的份儿,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就跑路?”
“笑了话了!”
然后,逐渐的,倪旖发现了不对劲。
她再寻新欢时,下意识在他们身上寻找对方的身影。
可再想,终究是都不是他。
姜北予有幸见证,一代女海王就此“陨落”,对所有男的毫无兴致。
甚至一度怀疑她爱粘着自己是真的受了重创性取向变了。
直到有一次倪旖喝的酩酊大醉,嘴里喊着对方的英文名。
姜北予才知道,看起来无所谓的大小姐,其实一直放不下他那个半路逃跑的男朋友。
倪旖这一生随心所欲,离经叛道。
唯独那个前前前不知道前几分男朋友,是她的爱而不得。
她很意外,倪旖这样风情泼辣的性格,喜欢的是斯文成熟型的男人。
听着倪旖的话,姜北予笑了一声。
面对喜欢的人的确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她是谁……
往后靠在椅子里,她回答的云淡风轻:“你忘了,我这人最擅长伪装。”
这么些年,连倪虹她都骗过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那个温柔得体,内敛听话的姜北予。
可只有她知道,她骨子里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恶劣。
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人,又怎么可能纤尘不染。
她不冷不热的一句玩笑话,却让电话那端的倪旖安静了下来。
半晌,她“艹”了一声:“你是懂怎么让我心疼的。”
姜北予整个人靠在椅子里,但笑不语。
那双清澈眸子却失了神采。
她表现的对什么都不在意,倪旖却严肃了面色。
“我就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国吧。”
倪旖面对姜北予的沉默,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暴躁了。
“你等着,最多半个月,我完成最后几张图纸就飞来国内找你。”
姜北予拿着耳机紧贴耳畔。
听着那头倪旖着急的声音。
却笑了。
倪旖还在叮嘱她,用带着威胁的语气:“我警告你啊。”
“这段时间你守好了自己的心,不就是一破男人吗。”
“姐姐给你找,要多好的找多好的!”
姜北予认真纠正:“他不是破男人。”
倪旖:“……”
“这是重点吗?”倪大小姐都服了:“总之你乖乖待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剩下的等我回来。”
姜北予被“凶”了,立刻软了下来。
乖乖的“哦”了一声。
然后在倪旖准备挂电话时。
突然慢悠悠的补了一句:“可是我现在住在姑姑家诶。”
“啥玩意儿?”电话那端,倪旖被吓得一个趔趄。
以为自己听错了:“姜北予,你疯了?”
“公司这点时间不够你憋的,你还跑沈家去了?”
“感情你这只小白羊是双手双脚蹦哒着往狼窝里跳啊。”
她以前怎么没看出这祖宗这么叛逆呢?
太他妈能折腾了。
姜北予一下子就委屈了:“可是我想吃姑姑做的菜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倪旖骂骂咧咧:“我看你是想回你心理医生那儿挂号了。”
姜北予刚到倪虹身边那几年,患上了严重的情感依赖症。
白天面对倪虹一直压抑着情绪,到了晚上病情复发反复折磨着她。
倪旖是在她到英伦的第二年才发现她有情感依赖症的。
见过她白天面对倪虹时乖巧听话的如同一个木偶,也见过无人的夜晚,她一个人生死挣扎,甚至一副情绪失控重度自残。
她锁骨上以前有一颗红色的痣,与姜随一模一样。
如今只剩下一块疤痕,就是当初她发病时用刀硬生生划掉的。
倪旖从小就玩的疯,可当她去宿舍找姜北予,推开门看到一身惨白躺在血里的她时,整个人都吓傻了。
她本就生的白皙,身上沾满了猩红血液,黑色长发落在身后,一副破碎难拼的模样。
只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心碎。
那是倪旖第一次觉得人的生命如此脆弱。
甚至只有轻轻一碰,就能结束一个人的一生。
姜北予患上情感依赖症的那几年,陷入思维怪圈。
她恨肇事逃逸酒后驾驶的姜随。
恨冷眼旁观无情冷血的倪虹。
恨这个世界的一切不公平与黑暗。
凡是有关姜随的一切,她都会失控的去摧毁。
面对倪虹窒息的压迫,她一味隐忍之后便是逐渐滋生的自我厌恶。
那段时间,提到姜随她都会情绪失控,像一头疯狂的幼兽。
关于倪虹的一切她都下意识遵从,却在每一次遵从之后疯狂报复性的放飞自我。
倪虹不让她做的事,在倪虹看不到的地方她就全都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做一次。
哪怕她并不喜欢这样做,可只要是倪虹不让,她就疯狂去做。
一遍遍的折腾,一次次的自我折磨。
倪旖看着她,从小到大没哭过的人,愣是跟着她一次次的大哭。
一开始去看心理医生时,只要一进入催眠状态,姜北予就疯了般一遍遍的喊沈译白的名字。
从撕心裂肺,到沙哑低喃。
那是她的命啊。
她所有情感的寄托,对情感依赖症患者来说。
最绝望的不是被抛弃,而是被迫主动抛弃。
明明一切触手可及。
可对她来说,是她亲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成了这一生的遥不可及。
倪旖虽然没陪她经历过她与沈译白的过去。
可每一次看到她哭,听着她带着浓浓的鼻音呼唤沈译白的名字。
她都会忍不住跟着哭。
那段时间,倪旖自己听到“沈译白”这三个字,都会鼻酸。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沈译白也有一腿。
鬼知道,她压根儿就没见过沈译白。
大抵是姜北予天生长相就是我见犹怜的类型,加上她依赖不舍的声音呼唤着沈译白的名字。
连她的心理医生都一度忍不住跟着哭了好几场。
姜北予去了英伦十年。
其中五年都在往心理医生那儿跑。
好不容易她摆脱了心病折磨,倪旖只担心她回去一趟。
又陷进去。
她倒是不怕姜北予缠着沈译白不回来了。
倪旖怕的是,姜北予的性子天生要强。
哪怕再不舍,到了分别时她也会伪装的完美,表面离开的云淡风轻。
回到英伦后却再次一个人堕入深渊。
倪旖的一句话,让姜北予脸色神色瞬间僵住。
那几年的痛苦涌上心头。
椅子上的人不自觉白了面容。
眼神有些无助。
半晌,却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句:“我会努力控制情绪。”
毫无底气的一句话,很显然,说的和听的都觉得可信度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