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儿,到这边坐!"榴珠轻声问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都在等你。阿娘想和你说说话,你别藏着了。"殷筝从木屋的门板后走了出来,榴珠转过头看了看他说道:"还跟小时候一样,看见阿娘就缩手缩脚的,阿娘有那么宝贝吗?堂堂魔尊之身也敬之畏之?快过来!"殷筝微微一笑坐到了榴珠身边。
"把嘴张开。"榴珠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豆腐:"这豆腐嫩,你尝一口。"殷筝低了头掩住了自己的泪眼,他微微张口把榴珠筷子里的豆腐含在了嘴里。
"好吃吗?"榴珠看着他轻声问道。
"嗯。"殷筝没有抬头,他把豆腐抿在嘴里轻"嗯"了几声。
"从小到大阿娘从来没有给你喂过饭,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榴珠噙着泪摸了摸殷筝的头。
"没有,没有!"殷筝含着豆腐抬起头来。
"假话!"榴珠说道:"儿啊,阿娘不是一个好阿娘,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怕我呢?为什么还要这么孝顺?阿娘不想看你这样!我倒希望你能恨我,甚至虐待我!"
"那样,我就没有娘了。"殷筝笑着对榴珠说道,眼里却流下泪来:"您走的早,我一直是个孤儿,哪个孤儿舍得让娘走呢?我有娘,我不要做孤儿。"榴珠看着殷筝猛的热泪盈眶抽泣起来:"是娘不好!是娘不对呀!"她紧紧地抱住殷筝失声痛哭。
"我们吃饭吧,吃菜!"哭够了之后,榴珠把筷子放进殷筝手中说道:"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嗯嗯!"殷筝擦了擦满脸的泪接过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了榴珠的碗中:"您先吃!"
"好!"榴珠把肉扒进自己嘴里又把一块豆腐喂进了殷筝嘴里:"一块儿吃!"
"嗯!"殷筝咬着豆腐"嗯"了几声。
"是不是想她了?"榴珠把一块儿鸡肉放进了殷筝碗中说道:"那花叶金鸡汤呐,你到头来也没喝上一口,不过,倒是给我整出个大孙子来,这事儿办的漂亮!我儿到底是我儿呐,无父无母的,一个人硬是把婚姻大事扛了下来,是个好样的!"
殷筝怔怔地看着榴珠落下泪来:"您不觉得那是我的丑事吗?阿娘,您真这么想的吗?"
"是啊,我一直这么想!"榴珠看着殷筝说道:"你的婚姻大事,我和你阿爷没出过一分力,看着你苦哈哈的一路坚持下来,阿娘心里一直都为你捏着一把汗呐!你让我刮目相看了百千场!这是我掏心窝子的话,实心话!"
"阿娘,您的这句话死沉死沉的,我还有点儿接不住了呢!"殷筝傻呵呵一笑。榴珠看了他一眼说道:"傻小子!筝儿,你若是想她可以去看看她,真的!我那个大孙子还在她那儿呢,亦炎也应该见他阿爷最后一面的。"
殷筝的身体狠狠一颤猛然间愣住了,他苦苦一笑问道:"阿娘,您……知道了?"
"心疼你的人都知道!"榴珠忍着泪说道。
"是啊,巫祖知道,阿娘知道,烨却不知道!"殷筝长叹了一声。
"等她知道的时候她就是你的人了!"榴珠认真地说道,殷筝悲伤的笑了笑:"阿娘,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会因为她们娘儿俩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却退了回去,我怕自己会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榴珠放下了筷子,她悲凉地捂住嘴巴呜咽了起来。
殷筝长叹一声抓起面前的酒壶狠狠地喝了几口酒:"阿娘,您为什么选择在妓家把我生下来呢?您为什么不去做王后?或者随便一家什么人家都可以啊?难道不行?"
榴珠微微一怔说道:"我不喜欢女子阳奉阴违小鸡肚肠地为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过一辈子,"榴珠严肃地说道:"反正,阿娘这一辈子只有你阿爷一个男人,这就够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来去畅快!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好,我不需要为了外人的赞许折磨自己。"
"女侠豪迈!殷筝我赞了!"殷筝把杯口酒一饮而尽说道:"谢阿娘让筝儿我有了不一样的一生!"
"筝儿,这就是命运的劫数,"榴珠的目光如潭水般幽深:"阿娘让你见识了与众不同的女子,把你的一辈子圈在了一个与别人不一样的世界里,你很孤独你很苦,也许这就是阿娘的自私吧?"榴珠垂下眼睑认真地说道:"阿娘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锱铢,锱铢从来就没有什么特权,更何况,与你阿爷相逢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生下魔尊也不在我的规划之内。不带你回那齐王宫,是因为我害怕那人间膏腴把你养成一头猪,甚至把你变成一条毒虫!魔血魔骨,不可妄自滋养令其膨大,这就是为娘的手段。"
"呵呵,阿娘为我圈定了个命运之劫,阿爷让我经受了王者之劫,烨让我历了爱之劫,巫祖给了我痛之劫。锱铢的六劫我已经领受了四个,现在我只剩下边界和虚无了。我并非锱铢,为什么要历此六劫呢?好痛好苦呐!"殷筝悲凉地说道。
"是人就得历此六劫,没一个人可以逃脱,"榴珠说道:"不过是有人历劫得永生有人历劫堕地狱罢了!"
"是啊,就连魔尊都不例外!"殷筝苦笑道:"魔尊也需要历劫,历劫方有新生。魔若无劫便至猖狂,魔若无劫必致人间黑暗。历劫是为了救赎,是一场磨砺更是一场考验,得度者为神为仙。"殷筝闭上了眼睛落下了泪:"阿娘,你也是螣蛇一族吗?"
"是,螣蛇一族在鬼谷占有一席之地。你媳妇儿姬烨本来是阿娘祖祖祖奶奶辈儿上的人,而你和她却是同一个辈分,所以,自打生下了你,你就让我做了那欺师灭祖的事儿!呵呵,不过,给祖奶奶当婆婆的感觉其实真的还不错!"榴珠轻轻笑了一声:"我还给自己的祖爷爷当了娘,唉,这僭越的根儿呐一早儿就定下了,我们这娘儿俩呀从来不走寻常路,没那个命!"
"呵呵,阿娘这样说很有意思!筝儿听着心里欢喜。"殷筝忽的喷笑了出来,他眉目微蹙认真地问道:"阿娘,你有没有怪怨过我曾经对鬼谷做过的那些事儿?"
"阿娘不怪你!只是我很惭愧,我总是纵着你跟自己的娘家人干,那也不能算是纵着,也就是两个字儿吧:无奈也无力。唉,只要是个人都是要回到阿娘身边的,鬼谷才是我的家,阿娘我很快就要回家了!"榴珠慨然而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