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紫今日穿了件旧花鹅黄束腰短袄,下着同色百摺罗裙,衣裳的样式早就过时,别说入不了面前京中权贵的眼,就连县令千金都瞧不上她的寒酸样,可是这身素雅在她身上完全不失体面。
她神清骨秀,玉颊微瘦,盈盈双眸似含着一泓潭水,深邃不见底,隐隐有眼波生辉,仿佛生来就叫人怜惜的,再衬着她稳重的性子,反而另有一番风姿楚楚的韵味。
杨志申引荐完,见坐在上首的慕君睿没有任何反应,杵在原地不免有些尴尬,正觉为难之际,顾耀中倒是开口问起云重紫,“刚才你们姐弟俩为何向二小姐扬土?”
云呈祥见三娘敛眉垂眸不发一言,便主动上前答话,“是因为鳞虫不同其他,尾刺有毒,但是只要用土,便可让它无法蛰人,然后再顺势捉住,拔去毒刺就不会再伤人了。”
顾耀中惊奇,“原来是这样!是你想出来的?”
其实他想问的是云重紫,但见她一直低着头像是在想事情,也不好刻让她回话,亦或者让她抬起头来,反倒像是调戏一个小姑娘。
他总觉得云重紫不似一般的小姑娘,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难道是见惯了京都里的名门闺秀,凡事躲着男人远远的,开口说话就三分脸红,在这乡野之中遇到一位敢于和男子斗法的女子就觉得不同常人来?
“法子是三娘研究出来的。”云呈祥向县老爷拱了拱手,又道:“杨大人,想必青州之地还有许多鳞虫,虽有解救之法,但治标不治本,您可用此法将鳞虫一网打尽。”
杨志申听后笑脸颤了颤,“此法甚好,甚好,还是三娘子有本事。”
怪不得刚才他们姐弟向女儿扬土,他心里还颇有微词,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们说话间,云重紫早已感受到顾耀中灼灼的目光,他和前世一模一样,只要是感兴趣的人或物,他就像是寻上猎物的豹子一样,死盯着不放。
眼前的顾耀中比前世初见时年轻,那时她十六岁与他在侯府相遇,顾耀中就此对她上了心,天天缠着她不放,口口声声说要娶她为妻,然而他母亲不同意一个庶女进门,顾耀中便去和云致远商量,娶云家之女为妻,云重紫必须抬进康乐侯府为妾!
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她就沦为了贱妾,前世的恩恩怨怨在云重紫眸底涌动,如今当一切重来,她能掌握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还要毁了他的一切……一切!
“方才你说鳞虫之乱是金国的圈套?”
一道清冽的声音化作锋利的暗器,斩断云重紫沉迷的思绪,恍惚中她竟抬起了头,正对上一双黑如点墨的眼,眸中闪耀着犀利的光芒直射人心。
慕君睿笑问着云呈祥,却看向云重紫,其意不言而喻,云重紫抿了抿嘴,心里冒出了初见时的想法,此人是个笑面虎。
他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儒雅隽秀,温润和善用在他身上统统都不过分,不过她却能感觉出他的薄凉,这是和顾耀中最大的不同,似乎任何人任何事对他来说是平淡无奇的,只需一眼就能低看进尘埃里,不值一提。
只是慕君睿掩饰的很好,他把自己身上的凉薄气息统统收拢在笑容里,无论是在交谈还是发呆,他始终噙着浅浅的又不夸张的微笑。
云重紫依旧不回话,她并不怕他,只是觉得他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看穿自己的心,她的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的赤裸裸,而又小儿科。
倒是云呈祥激动地在发抖,对面坐着的可是自己崇拜又敬仰的七郡王,那位最年轻的将军,少年英雄慕君睿!
连想一想他的名字,都充满了兴奋。
“是……是我与三娘谈话时,想到这个缘故!”
说起这个,云呈祥是底气十足的,云重紫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偏过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他更加不再害怕,上前一步,抱拳回答:“请七郡王派人去边关通知将领加强守卫,以防金国趁机进攻。”
云重紫欣慰一笑,祥哥儿的混不吝用在正道上,那就是浑身正气,他有着铁铮铮的男儿本色,这步棋她是走对了,以后也将坚定不移地继续推着他前进。
她是女子,不需要建功立业,更不需要让男人知道她的真知灼见,只要可以帮助家人,她永远也不介意做他们背后的三娘子。
慕君睿淡淡地“哦”了一声,抬眸看了眼云重紫,既不拒绝,也不同意,嘴角勾起弧度,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谋略实属难得,如果我们大元儿女都像你们姐弟俩心系国家,实在是社稷之福。”
他爱笑,却没有笑意,偏偏还笑得如此好看,年纪不过十八岁,还爱说一些场面上的话,倒是不觉得累?
云重紫心里不喜欢这样的男人,也就不再抬眼去看慕君睿,反正七郡王是个怎样的人,和她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今日一行,她只需要达到一个目的就好。
转身离开的时候,云重紫感觉到身后一道目光跟随着自己,她心中隐隐觉得不适,脚下匆匆,身后忽然有人唤她:“三娘子,请等一等。”
那人越喊,云重紫走得越急,直到他追了上来,挡住了云家姐弟的去路。
“三娘子,你刚才走得匆忙掉了手帕。”
翩翩公子的优雅俊容上言笑吟吟,顾耀中站在她的身后,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
有一瞬间,云重紫仿若回到了从前,烈日下他从远处走来,手持着绢伞替她遮去刺目的阳光,他说,重紫,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一眨眼,便已是两世。
有些话,听过就忘了吧,有些事,做了也不过是虚假。
云重紫笑容淡淡的,“手帕脏了,不要也罢,劳烦公子扔了吧。”
顾耀中离得云重紫很近,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的药香,他素爱熏香,今日才知道药的香也是如此好闻,他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些,想要问她为何独独冲他先笑这样的话,然而一到她面前又觉得觉得问了显得唐突失礼。
想了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这帕子还是新的,不如我洗后再送还给你吧。”
他想的是再见她一面,不然心中会痒,会难耐,会不甘,他闹不懂自己为何见此人一面就如此反应,就像着了魔一样。
云重紫见他如此也没多说什么言,领着云呈祥福礼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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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幕很快降临,云家小院里夜凉如水,云重紫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想心事,阮如玉有些不解自己的女儿是怎么了,从回来到现在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听祥哥儿给她说今日的事,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啊。
那边的戚氏也正巧看到,嘲讽地说道:“三娘子这么晚还不睡啊?不会是女大不中留,年纪轻轻就开始想男人了吧?我说云二家的,我看三娘子也是该找婆家了,不然她晚上可是要睡不着呢!”
阮如玉权当没听见她的话,走到云重紫身边替她披上一件袄子,心疼道:“三娘,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吧。”
“娘,再等等。”
云重紫的目光一直没离开院门,她是在等,在等人……
已经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人来?
她的心中闪过无数疑问,直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未来得及敲门就喊了起来。
“三娘子,三娘子睡了吗?县令大人有急事请您过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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