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内,人心惶惶。
众人坐的坐,站的站,就连之前在楼上的一些人也全都下来了,几乎所有人擦肩接踵的挤在大厅里,面色都算不上好看。
驿站老板坐在最中间的凳子上,众人也隐隐围绕着他来站定,焦急惊慌间不忘瞥一眼他的神色变化。
“朝廷怎么这么突然就派了官兵来,事先竟然没有一点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声,这支军队是谁带的,怎么会这么神出鬼没?”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朝廷会知道我们在这里,明明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已经占领了通州城,我们一直都在通州城里,这次秘密出来没有任何人知道,究竟是哪里泄露了消息?”
“难不成是我们中间出了叛徒?”
“……”
众人面面相觑,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有人憋不住就要开始闹的时候,驿站老板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们在想谁是叛徒泄露了我们的行踪,那么为什么不多想一想,会不会是我们中混进了奸细,是那个人将我们的消息传了出去才会引来朝廷的人。”
驿站老板此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众人吵,但那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想,他知道他们这一群人大多都没有什么见识,没有文化,没有凝聚力,不过就是一群因为雪灾而不满,想要反抗而聚起来的乌合之众罢了。
太多的人不过是不想再过以前的苦日子,所以才随着大家一起反抗,想要得到更多。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流寇,怎么可能会长久存在。
百姓安则天下定。
从他们出手杀了第一个无辜的百姓以后,他们就不可能再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了。
抢了通州城,杀死通州州令,将那个官员的头颅悬挂在通州城城城门之上,就已经将所有的后路断绝。
他自认为和大多人还是有些差别在的,他也曾读过书,进过京,只是天分不够,无缘官场,后来回乡做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娶妻生子,务农耕种,像每一个乡下人一样潦草而平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他和大多数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劳作时,在丰收时,心里也会想,假如自己当初考上了,人生会有什么变化。
只是人生无常,再多的妄念也只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的假话罢了。
直到后来的那一场意外,他才忽然意识到,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大雪覆盖了一切,也埋葬了一切,当他看见过往的一切最终被大雪摧毁之时,他却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开心,有些窃喜。
他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枷锁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后是逃荒,一路上有太多的人,几千人的逃荒队伍,他看见过太多的妻离子散,为了自己活命而抛弃自己的妻女或是父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和他一路的人,最开始只是他们那一个村的,后来陆陆续续加入了很多人,他很聪明,而这种聪明可以帮助他们这些难民得到更多,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要得到救助,只是万事都会有意外的。
就好像那一场大雪让他脱离了过往。
那一滴喷薄而出的血,让他明白了权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世家富贵,高门大户看不上他们这些人,但也有些人就是烂好心,就好像那个通州州令。
他担心城中人的安危,不想让他们进城,却也同时担心他们这些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的人。
如果他没有出城,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了。
他担心难民,让人准备了食物送出城,自己却也跟着来,这本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但千不该万不该,他有一个狂妄无知的酒囊饭袋小舅子,那人不知为何跟着他出了城,到了难民聚集的地方。
明明他姐夫在救助难民,他却仗着自己的身份对那些因为逃难而身体孱弱的人非打即骂,还试图强抢民女,这激怒了那些人,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那个为了保护自己妹妹的普通男人,一时情急捡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就朝那个人砸了过去。
人命太脆弱了!
一石头下去,竟然就已经没了气息。
而这一幕刚好被正要回城的州令看到,他又惊又怒,他不知道他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是觉得这些难民简直冥顽不灵难以教化,还是果真是低贱之人不能心慈手软。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在血溅出来的那一刻,他们都闻到了那股人血的味道。
州令死了,他带来的随从也全都死了,难民们蜂拥而至强行进了城,霸占了州令府,趁着官兵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杀了他们。
就此,通州城乱了。
他们也变了。
州令不是他杀的,但之后占领州令府,破坏通州治安,想要造反的一切,都有他的出谋划策。
从那往后,他就意识到他们回不去了。
杀死朝廷命官,他们注定回不了头,所以只能继续往前走,哪怕前路漫漫,生死难料,但他们再也没有办法。
此时此刻站在众人面前,他也很清楚的知道其实一直以来,或许大家并没有多服他,只不过是因为他有点脑子,能够带给他们一些利益,所以才信任他,听命于他。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究竟是谁把消息传出去了吗?为什么那些官兵来得这么巧?”
他们在这驿站中不过两三日,通州城中还有大量人马守着,他们这一行人,最多不过一百五六,出了城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么为什么还会引得这些官兵前来,且目标明确,一看就是早有准备,针对他们而来。
传递消息的人是谁?
他们这么多人,却全都待在驿站,没有任何一个人外出过,只除了……
她们……